江南彻底陷在梦魇里,像一叶浮萍似的在大海里时起时浮,有水漫进鼻息里,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就像逆水的人,扑通水面开始挣扎,又像被什么死死压制住根本动不了身。江南最后是在窒息中惊醒的,眸子睁开,不可思议,根本不是什么梦魇。
见她醒来,低低扯出笑:“醒了?”
薄南风眯紧眸子,“说你爱我。”
江南不识时务,心里憋着一口气,看薄南风这样强硬,还是哭了起来。
薄南风被她哭得莫明其妙,但还是暗暗发慌,过来抱住她,见她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委委屈屈的小样子,哄她:“怎么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南哭得更厉害。女人这个时候是很柔软的,过份坚硬的东西又岂能化成了水,与年纪没有多少关系。况且她在这方面绝对谈不上阅历。
江南越哭越汹涌,薄南风看着心疼,抱到怀里一下下轻轻拍打她的背。
“真的很疼么?”
这个局面扭转的实在太过诡异不堪。
江南呜咽着嗓子不说话,其实什么都不是,她只是觉得难过,便想痛快的哭出来。
最后是被薄南风哄睡着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就像小孩子一样时不时抽搭一下,渐渐安静下来。薄南风吻她脸上的泪水,盯着她细细的看,觉得这一刻的时光宁静而悠远,像岁月静好。
这个女人是这个世界上能融化他的最柔软的存在。
“我和薄南风上床了。”
江南喝了一口茶,窝在孙青家的沙发上无精打采的说。
孙青先是大吃一惊,接着两眼放光:“感觉怎么样?”不由嚷着:“江南,你实在可以啊。看着不温不火的,还以为你得道成仙了,没想到一下就来个狠的,将薄南风这样的都能收到五指山下。”
江南白了她一眼,却在心里坦言,真是好的没话说。虽然她经历的男人只有这么一个,按理说无从比较,可她相信不会再有比那更好的感觉了,简直就是种全身心的愉悦。
孙青点点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嗯,男人和女人要过得长久,这个也很重要,我看薄南风那人就不错。这么说,你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
江南转动手里的杯子,吐口气:“我跟他怎么可能。”抗拒不了,就只能躲了。
“我这几天先住你这里,等这个官司一结束,有时间了,我会跟纪梦溪好好的谈一次。”
孙青不懂她这是什么逻辑。
“不是,江南,你跟薄南风的事,跟纪梦溪谈什么呀?”
江南把脸埋进手掌心里,郁闷至极:“我现在跟纪梦溪在一起,却跟薄南风发生这种事,我多不是东西啊,如果我不跟纪梦溪把事情说清楚了,你觉得我还叫人么?”
“但是你得知道,如果这事你跟纪梦溪说了,他也可能不要你了,而你又不想跟薄南风在一起,岂不是要两手空空?虽然现在的男人不要求自己的老婆非把第一次给他,但这时候说出去,一定会有疙瘩的。”孙青想了一下:“要不然先别跟纪梦溪说这事了。”
江南已经想得很透彻了,爱情的国度里很难有什么万全之策,再多的后路也可能演变成没有退路。存有侥幸心理就像拿纸去包火,后果可想而知。不管纪梦溪会做什么决定,她都得跟他坦言,即便最后她要随便找个陌生人嫁了。
孙青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跟薄南风在一起呢?就因为他年纪比你小么?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孙青不信,江南的性格她了解,感情上就不是个随便的女人。如果真是对薄南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不说誓死不从吧,过后说起当时感受时眼神里不会微漾着陶醉。
江南很少觉得这么疲倦过,似乎连喘息的力气都快没了。放下杯子躺进沙发里,本来就很消瘦,缩进沙发里只剩小小的一团。
这些年她就没有胖过,律师这个职业看似风光,有多少辛酸疾苦她太知道了。但再怎么倦怠脆弱,眼中仍有不灭的光火,很明亮,让她看起来顶天立地的坚强。所以旁人看着她才会说她江南活得风声水起,如果不是做得开心,很难有那样的精神头。
可此刻孙青发现她眼光暗淡,一点儿昔日哪怕咬牙切齿的坚韧都没有了,软的像是一团雾水。恍惚记得五年前跟纪梦溪分手的时候,江南就是这个模样,像被人抽去了骨头,满心满眼的空洞。她现在让孙青想起五年前……
“江南,你失恋了?!”
江南抬眸笑了一下:“说什么傻话,我跟纪梦溪还没分手呢。”
可江南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拥手或者得到,跟当年忍痛放手有什么区别?定然有什么珍贵的,得不到或者要失去,才会有如此无力的江南!
“你是喜欢薄南风的,对吧?”
江南并拔双腿弯曲得像只精瘦的虾米,手掌抚到膝盖上下意识将自己抱紧。忘情的时间薄南风嫌弃过她太瘦,不紧咯得他骨头疼,更怕太用力了就把她一下折断了。江南真是喜欢这样纯粹的男子,字里行间都透着勇敢和正直,他们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他那样的朝气蓬勃呢?江南想不明白!
眼梢微微钩起笑,春风吹上去的一样。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的感叹:“喜欢,怎么不喜欢。连我自己都不可思议,以为五年前受过一次伤再不会那么喜欢一个人了,却不曾想,竟还可以这么喜欢薄南风,感觉从来没这么喜欢过谁。当年对纪梦溪的感情已经掏头置肺了,可是,遇到薄南风的时候,连灵魂都是颤抖的,那个人明媚的就像一团火光,离他太近,觉得自己会变成飞蛾,想要不顾一切。有些感觉除了他,在纪梦溪的身上也没有得到过。我真是疯了!”
她看了一眼孙青,接着说:“你知道么,在看守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那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我的生命里,温暖又灼热。这些年我不想谈恋爱,找不到人嫁了,是觉得自己的心都冷透了,男人就像一块冰似的让我提不起半分兴致,老是觉得有那份心思真不如用到工作上。
你说,这世上什么东西不比男人踏实靠谱?当年我觉得纪梦溪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不会不要我,会疼我宠我一辈子,我认为的这么理所应当,可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最后他都离开了。当年心里那个疼法像极了千刀万剐,孙青,你可以说我没出息,但我真的感觉那个时候能活过来真是不容易。
最难过的时候连呼吸都是堵塞的,窒息到胸腔都疼,吃饭想一个人,走路想一个人,睡觉想一个人……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可以说是悲凉。”那样的痛苦撕心裂肺,现在想起来,仍旧很害怕,似能瑟瑟发抖,便死都不想再历经一次。
“我曾那么用心的喜欢纪梦溪,为他万念俱灰过,真的不觉哪里对不起他,即便现在他会因为我跟薄南风上床而分手,我也觉得一切都好,没什么愧疚,也没什么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的,只是薄南风!他太好了,我害怕跟他在一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现在的感觉就是那样。当年纪梦溪离开,我尚且生不如死,如果薄南风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就那么喜欢他,只怕时间再久一些,离得他更近一些,这爱会到达无法自拔的地步。我害怕将自己毁掉,把自己陷入这样被动的深渊里,将来还有回转的余地吗?但如果一开始就不跟他在一起,便永远没有失去的那一天,那种无法估量的痛苦就永远不用忍受。”
孙青被她说得心惊肉跳,就像心脏的肌理本来就很柔软,此刻有人拿尖锐的利器一下下的划割。见过当年的那场战火纷飞,血肉淋漓,当真是怕了硝烟会再度迷漫。江南说的那种恐惧她多少懂得,当年江南死里逃生了一回,只怕任谁都怕再经历一次会再劫难逃,唯有一死。
直接坐到地板上,拉起她的手,发现江南的手已经冷透,跟冰坨似的,扯过薄毯给她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