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信一声令下,整个合水坞的上千户部曲全都动了起来,家家都忙着收拾行装,有道是破家值万贯,那怕是一片破烂抹布都不能丢弃。
合水坞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唯一例外的便是家主府里后宅的主院了,元氏连同所有服侍她的侍女,全部没有得到搬家的命令。一众下人围着终日哭泣,虚弱不堪的元氏忙的不行。
“青梅姐姐……”青梅正在元氏身边劝她进些饭食,元氏却双眼紧闭,象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青梅急的额上都冒出了汗珠子。就在这时,青梅耳边传来一声低唤,她循声抬头一看,只见三等侍女双喜在窗外小声叫着,满面惊慌之色。
青梅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将手中盛着雪燕羹的小银碗交给旁边的侍女,轻轻声说道:“你先服侍夫人,我去去就回。”
青梅跑到外面,将双喜叫到一旁僻静之处,急急问道:“双喜,我不是让你去向郎主禀报么,你怎么没去?”
双喜哭丧着脸低声说道:“青梅姐姐,不是我不去,是我们院子被封了,谁也出不去。”
“这怎么可能,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封主院?我去看看!”青梅柳眉竖起眼睛一瞪,拨腿便往外跑,双喜赶紧追了过去。
“盛隆哥哥,你……你怎么带兵围夫人的院子!”青梅刚要跑出院门,两柄铁枪突兀出现,封住了她的去路,一个身着银灰色劲窄袖束腰劲装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两柄铁枪之后,看到这个男子,青梅刷的红了脸,惊呼出声。
“郎主有令,闲逸院人等一律不许踏出院门半步。”那名青年男子皱着眉头沉声应答。
这名青年男子名叫宇文盛隆,是大管家宇文忠义的最小的一个儿子,今年十八岁,习得一身好本事,已经是统领五百名府兵的一名副将了。
三个月前元氏提出将青梅许给宇文盛隆为妻,当时宇文忠义都快忙疯了,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儿子的婚事,这事便搁置下来。青梅心里自然是极中意宇文盛隆的,可宇文盛隆却对娶亲没什么兴趣,他一心想成为象何常陈刘四位将军那样独掌一军的大将军。
“这不可能,盛隆哥哥,你放我出去,我要见郎主!”青梅急的大叫起来。
“郎主令出如山,任何人不得违反。兄弟们,若有人敢闯门,不必手下留情。”宇文盛隆随他爹,是个死心眼儿,只忠于家主一人,家主有令,他绝对会不打任何折扣的执行到底,就算对面之人是对他有爱慕之心,有可能成为他将来的妻子的人也是一样。
“盛隆哥哥,你……你怎能这般绝情……”青梅见宇文盛隆对自己没有一丝情意,伤心的哭了起来。
青梅这一哭,非但没有让宇文盛隆心软,反而让他厌烦的直拧眉,原本就不白净的面皮越发的黑沉了。“女人果然都是麻烦!”宇文盛隆在心中暗暗腹诽。
为了耳根子清静,宇文盛隆索性远远走开,青梅见此情形越发的伤心,继而心中生出一股子无名火,她抓住挡在自己面前的铁枪便往外闯,两个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的府兵毫不客气的横枪一格,青梅便被弹的倒退五六步,若非双喜扶的及时,只怕青梅就得跌倒在地了。
“青梅姐姐……”双喜惊叫一声。
青梅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死死的盯着远远站在门外的宇文盛隆,愤愤说道:“我们先回去。”
青梅走了,一名身着铁灰色劲装的男子跑到宇文盛隆的身边,笑着说道:“啧啧啧……盛隆,你可成行,那可是就要和你定亲的小娘子,你也能狠下心肠。”
“说什么废话,我只知道遵奉家主之令,其余一概不知。我警告你,少动花花心思,否则休怪我铁槊无情!”宇文盛隆口中喝斥一声,手中铁槊一横,将那男子格开数步。
“好好好,我不说还不行么。说实话那个小娘子普通的很,还真配不上盛隆老弟。”那男子摞下一句话,飞快的跑开了。
“义叔,放心吧,盛隆心里有数的紧,再不会被女色所迷的。”这名男子径直跑到大管家宇文忠义的身边,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宇文忠义板着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可他心中却挺欣慰的,自从他知道家主与夫人和离之后,除了担心家主之外,担心的便是小儿子这门由前夫人保媒的亲事了。所以他才会特意安排小儿子去守闲逸院。
“青梅,外面有什么事情?”青梅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回到元氏房中,元氏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
“回夫人,郎主封了我们闲逸院,不许任何人进出。”青梅牙一咬心一横,也不怕刺激夫人了,将实话说了出来。
“什么……信郎他……这不可能!”元氏猛的睁大眼睛惊呼起来。
“夫人,郎主派了宇文盛隆率府兵封锁院门,婢子方才想出去,被拦了回来。”青梅不管不顾的说道。
“我不信,更衣!我看谁敢拦本夫人!”元氏满面涨红,她身上陡然冲出一股气势,这样看着还算有几分世家家主夫人的威势。
“夫人,您身子……”一旁的青柳犹豫的开口劝阻,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元氏喝断了。
“我死不了!”元氏怒喝一声,听上去好不吓人。
侍女们赶紧服侍元氏梳妆更衣,然后扶元氏坐上步撵,四名健壮的仆妇抬着元氏来到院门前,看到的却是紧紧关着的两扇油黑院门,元氏命人打开院门,才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开门,本夫人要出去……”元氏尖声大叫。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宇文盛隆硬梆梆的声音:“郎主有令,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闲逸院上下人等一律不许外出,此禁令五日后解除。”
元氏听到宇文盛隆的话,心中极为疑惑,她暗自忖度道:为什么要封锁闲逸院五日?难道这是信朗给我的责罚?罢了,我先回去,五日后信郎应该也消了气,到时我再给他陪不是吧!
元氏到现在还是不相信她的丈夫会真的那般绝情,一心认定那和离书是她丈夫在气头上写的,根本不做数,只要过阵子消了气,他们夫妻还会重归于好。所以元氏并没有做出更加激烈的行为,只是命人抬自己回房了。
元氏哪里能想到,五日之后合水坞将举坞搬迁,除了留在坞堡外围的三百府兵之外,整个坞堡里就剩下闲逸院这几十号人了。
宇文信被元氏伤的太深,因此他不愿意听到任何与闲逸院有关的消息,宇文忠义自然也不会拿闲逸院之事来烦他,只是暗暗将宇文慎宇文惜两位小主子送到他家郎主身边,有一双儿女做伴,宇文信心中的郁结才没有越结越深。
“阿爷,我们什么时候才去找阿兄阿姐呀?”宇文惜摇着她阿爷的衣袖,娇憨的问道。
“倩娘想阿兄阿姐啦?”宇文信将女儿抱到膝头,笑着问道。
“嗯,倩娘从来没和阿姐分开那么久……”宇文惜撅着小嘴闷闷的说道。
“算算你们阿兄阿姐离家快一个月了,难道倩娘想他们了,阿爷也挺想他们的。算算行程,他们现在应该快走出秦地了,出了秦地再走半个月,就到你们阿嫂的娘家啦……”宇文信一边计算着远游儿女的行程,一边慢慢的说道。
“阿爷,咱们再不赶紧上路,就追不上阿姐她们了……”宇文慎板着小脸,不高兴的说道。
“好好好,阿爷已经叫你们忠义叔叔安排了,明日阿爷先带你们去九阳坞,再从九阳坞动身追赶你们阿姐,好不好?”宇文信伸手将儿子抱起来,好脾气的笑着说道。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答应,两张小脸上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阿爷,阿娘要一直留在合水坞养病么?”笑过之后,宇文惜歪着头提问。
“嗯……对,你们阿娘不便移动,要留在合水坞养病。”两个孩子还小,所以宇文信选择不在此时告诉他们事实真相。他得先告诉长子长女之后,再决定何时告诉一双小儿女。
“阿娘要养病,当然要留在合水坞的,忠义叔叔不是已经告诉我们了么。”宇文慎皱着小眉头看着妹妹,好似在说这事咱们都知道了,你怎么还要问?
小宇文惜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我们都走了,阿娘一个人多闷啊!”
“阿娘整天躺着,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哭成那样,阿娘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怎么会觉得闷呢?”宇文慎立刻不高兴大声反驳妹妹。
元氏不肯醒来的那段时间里,自宇文恪以下,四个孩子每日在元氏身边哭求呼喊,直到喊哑了嗓子,元氏也不曾醒来,宇文恪宇文悦年纪大,没有什么怨意,可宇文慎还小,难免会闹些小情绪。
“阿慎说的对,你们阿娘不会觉得闷的,她现在怕吵的紧,需要静养。我们让她留在合水坞,才好安安静静的养病。”宇文信简单一句话结束了关于元氏的讨论,不着痕迹的引着两个孩子学习看舆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