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风，凉意。
秋，落叶，枯黄。
我不喜欢秋天，因为草木开始枯竭，鸟禽开始消失。
将看不到青山绿草。
将听不见百鸟争鸣。
只剩下我和那夜空里的一轮明月。
这似乎比冬天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田间小路上。
一丝冷风吹过，吹落了两旁枯黄的树叶。
我停下脚步，望向空中的落叶，直到落叶落在地上，我再继续前行。
“秋天到了，天气开始冷了，叶子开始黄了，该多穿点衣服了。”
一句慈母之声惊动了我，回头望去，久久不能移动，直到母子走远，我再继续前行。
一阵鸟鸣，一群大雁从头顶飞过。
这也许是他们的告别；这也许是我听到的最后一次鸟鸣；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身影。
我没有停下，我加快脚步，开始飞奔起来。我只知道，我要追上他们，告诉他们，让他们留下，不让他们离开。
可，失去武功的我，没有追上他们。
不知到了那里。
不知跑了多久。
雁，消失了。
我，迷路了。
只看到一片杨林，且处处是秋风，且处处是落叶。
风起，叶落，风起，叶落，重复着。
风起，叶…叶没有落，我接住了它。
我不知道为什接住它，感觉这落片在我眼前仿佛多停留了一会儿，所以下意识的接住了它。
张开手，望着它。
平常的秋叶，也是独一无二的秋叶。
但，已经失去了生机，变得枯黄，马上就要消失在天地间。
就在它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接住了它，它的命运似乎因我改变了。
不！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遇感，我的命运似乎要因它改变了…
风起，叶被吹跑了。
我追，我奔，我喘息着。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这片秋叶落下。
风止，叶停。
我抓到了它，也看到了『飘零雁』。
『飘零雁』不是雁，而是一座阁楼的名字。只有一层的阁楼，很大很大，四个木柱在外面支撑着它。
门前两个大柱，分别写着两句不是诗句的话：
「一片落叶会惊动整个秋天」
「一朵过眼的云会叫醒一世的沧桑」
好冷落的名字，好悲壮的话语。
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注目了良久良久。
这座杨林间的阁楼似乎也像这个名字这两句话一样，有着一种境界，一种无法形容的境界。
只是，悲。
只是，愁。
一阵秋风再次袭来，片片秋叶从眼前飞过。
落在阁楼上。
落在脚上。
落在门前。
秋风的凉意惊醒了我，也吹开了门。
我走了进去，我要看一看这座阁楼的主人，这人一定是一个人，这人一定是不一般的人。
可是，无人。有些奇妙的感觉。
我做了一些事。
在门口等着，在门口看天空，在门口看着那两句话，在门口听秋声，在楼顶扫落叶。
天昏了，她来了。
女人！我有些更加奇妙的感觉。
“你是谁？”
“我叫十一居士。”
“来我的飘零雁干什么？”
“不是我来的，我迷路了，不知不觉来的。”
“哦，…你在给我扫落叶。”
“恩。”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感觉你这个地方不一样。”
“不一样…”
“不知道…我喜欢这里，原来我不喜欢秋天，只喜欢春天，是你的阁楼，是你阁楼前的这两句话，让我不知道为什么做了这些不知道的事。”
“哦，我这从来没有来过人，你既然是迷路而来，也是一种缘，天也黑了，就在这住些天吧！”
“可是…”
“你是旅客对吧！”
“恩。”
“旅客是不是要继续旅行。”
“恩。”
“旅客是不是要离开这个地方。”
“恩。”
“那这次你来，只不过是你要走罢了。”
她进了飘零雁。
不知为什么，听到要走，有些奇怪感觉。
看着手中的那片让我遇到飘零雁的落叶。
“是啊！也许我就像你这片落叶一样，来这，只不过是秋叶落下的过程罢了。迟早要落下，迟早要离开，等我走了，就也要将你落下了。”
第一天。
她画画，她画了我。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个旅客，她也在游走江湖，我是将遇到的所有故事写下，她是将遇到的所有景象画下。
我告诉了她这些，告诉了她我的过去，告诉了她我也有一个阁楼，叫『清风明月阁』。
她笑了，笑的灿烂，笑的可爱，笑的不像昨天这么生硬。
她笑着说：“昨天看见一个人跑到自己的住宅，心情能好吗？不过，你的豪放，我很喜欢，昨日，得罪了。”
我也笑了，笑的灿烂，笑的豪放，笑的…
奇怪，我怎么笑了，好像好久没有笑过了。
我不笑了。迟早我会走的，一定会。
第二天。
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紫轩少女」。
我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她笑着，不去回答。
这天，她在画秋天，在画秋叶落下的瞬间。
我们没有多说话。
不知为什么，总是看着她，又不想看着她。
想说，又不想说什么。
第三天。
我和她在百~万\小!说，我的书，我写的书。
她看的很认真，很仔细。我却在看她。
看完书，她也没说什么。
第四天。
我和她在看落叶。
叶不像雨，它很慢，很轻，很柔，很少，且落一个少一个。
她没有坐下，只是依着门，侧着脸，望着门前的落叶，似乎想着什么。
很忧郁，很忧愁，很哀伤。也很美，很静。
忽，她眉头一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紧紧的，死死的。
攥着，拧着，拉着。
似乎她攥着的，拧着的，不是衣服，而是心，我的心。
第五天。
今天我和她在扫落叶。
叶子很多，扫了很久很久。
第六天。
她问我什么时候走。
我有些奇怪，我告诉她：“最晚第十一的晚上，我不会在任何地方超过十一天，第十二天我就不在这了。”
她问为什么。
我说我叫十一居士。
她笑了。
第七天。
她要看我的所有书。
我把书给她。
这一天，她在百~万\小!说。
第八天。
书很多，这一天，她在百~万\小!说。
第九天。
她说要出去画面。
这一天很奇怪，一个人在门口发呆，没有看落叶，没有听秋声，只是发呆。
直到她回来。
我笑了。
第十天。
这天，很奇怪，她没有看叶，没有百~万\小!说，没有画面。
她在门口坐着，只是坐着。
而我在画面，原来我会画面，现在和她更是学了不少。因为我要走了，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第十一天。
夜，做了个梦。
梦里下雨了，秋叶枯黄了，落在脸上，凉凉的。
醒来，我要画面。我要用最后一天，画下她，画下飘零雁，画下这个秋天。
可是…
可是…
可是…
可是，她走了。
她留下了一句话：我要出去画面了，今天不回来了，保重，不送，很高兴认识你。
我…
我…
我…
我，我等她，不知为什么。
我一定要画她，我一定要画下她，一定…
今天，她没有来。
明天，她没有来。
后天，她没有来…
……
不知不觉，树上叶子，掉光了。枯黄了…
奇怪！
她早上不是刚走吗？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一切，已停留在了那天。
叶子没了，秋天早已过去了。
我哭了。
“我怎么哭了，我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结局的吗？”
“你为什么要走？”
“不！是我一直说要走的，只不过第十一天，她不在罢了。”
“可是，我为什么为她在这等了整个秋天呢？”
“只为画下她吗？”
深夜，月亮出来了。
我这时才发现，我来飘零雁的第一天，就没再看过这轮明月，只在看秋叶。
我问了月亮，她告诉了我答案。
我明白了。
原来，我已经离不开她了，我一定要等她，和她一起行走江湖。
一起画画，一起记录。
我兴奋起来了，明年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兴奋起来了，明年她一定会回来的！
也许她，每年的秋天才会回飘零雁的。
看着月亮，我笑了。
“我要等她…”
第一年，秋天。
秋风，凉意。
落叶，枯黄。
大雁又开始南飞。
秋风又开始吹着落叶。
我看着『飘零雁』，它还在。
门口那两句话还在，我也还在。
落叶在，秋风还在，一切都没有变，只是缺了一个她。
我又在楼顶扫落叶。
一天一天的扫着，一天天的重复着。
我画工越来越好了，画下了所有的秋叶，画下了『飘零雁』。我发现我喜欢上了画，因为它保留下了回忆，只是画里缺了一个她。只画下了记忆中的她，我要画她，真实的她。
我笑了，每天都在笑。
因为我知道一切都将回到那天，那个我迷路来到这，遇到她的那天。
不知那一天，叶子不落了，楼顶没落叶可扫了。
我知道，秋天又过去了。
看着枯树，我哭了。
第二年，秋天。
秋风，凉意。
落叶，枯黄。
大雁南飞。
秋风吹叶。
好熟悉的季节，好熟悉的声音。
两年了吗？我问自己。
我没有扫叶，没有看落叶。
像那天她一样，坐着发呆。
有时，我也依着门，侧着脸。想着她。
像那天她一样，拧着衣襟，拧着自己的心。那天，她又在想什么呢？
叶又要落光了，我疯了，我狂了，我傻了，我呆了。
我以扫做剑，不让落叶落下。
我忘了，我已失去了武功。
可是，不知为什么。
我，一挥，一转。叶，一挥，一转。
这不是剑气，这是秋风，我的秋风。
我单脚跃起，好高，好高。
我看见了一只大雁。
那是一只落队的大雁，可能也是最后一只飞向南方的大雁。
它和我一样，也有什么迟迟不肯离去吗？
我没有踏它，我踏的是秋风，可是，我没有跃太高，因为我怕，怕看不到『飘零雁』。
我落下了。
我用木头做了一把剑，起名曰：秋。
我舞，疯舞，狂舞，傻舞，呆舞。
从此，我有了一种功夫，叫「秋思」。
从此，我有了一种剑气，叫「秋风」。
从此，我有了一种轻功，叫「秋雁」。
从此，我有了一招剑法，叫「秋风扫落叶」。
“秋风扫落叶。”
枯叶在飞，在空中。
我也在飞，在空中。
我的剑，接触到每一片秋叶。
我听到了他们每一个声音，感受到了他们每一个生命。
原来，枯叶也是有生命的，虽然已经枯黄。
秋叶停留在了空中，飘舞着。
每当有一片秋叶快落下，我都会用我的「秋」，用我的「秋风」，将它吹起了，永远保持在这个瞬间。
空中的叶，越来越多，我越来越累…
我倒了。剑落地了。秋叶也落地了。
秋叶盖住了剑，盖住了我，盖住了「飘零雁」。
我哭了…
我看见树，早已枯了。
第三年，初秋，未秋。
没有秋风，凉意。
没有落叶，枯黄。
没有剑舞。因为我发现，我的「秋思」攻夫，只有在秋天才能使用。
也许，我的功夫，我的力量，正是相思的痛苦与快乐。
这种痛苦的快乐，已经和秋天完全溶合在了一起。
忽然，我发现有一片叶子先黄了，马上就要落下了。
我害怕了，我怕死了，我知道结果，我宁可希望没有到秋天。只要这么相思，这么等着，足够了。怕面对，怕…
这天，我拿着剑，准备离开这里。
三年，一转眼间到了。人生是否也是呢？
我不能再等了。
走前，我看向「飘零雁」门前两根柱子上的那两句话：
「一片落叶会惊动整个秋天」
「一朵过眼的云会叫醒一世的沧桑」
我闭起眼，这句话，或许，就是，形容我吧！
我想了一下。在后面另外两个柱子上，刻上了两句话：
「一丝清风能唤醒美好的回忆」
「一轮明月能念起一生的你」
忽，想了想。把“你”字改成了“朋友”。
我不停的回头，不停的回望着阁楼，不停的看着那片就要惊动整个秋天的枯叶。
直到阁楼，枯叶，消失在树林中，消失在眼中。
忽，一阵冷风吹来，我听到了那片枯叶落下的声音。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落下？代表着什么？
不！我要回去。
也许，这年，她就回来了。
也许，这年，我们就能一起游走江湖了。
也许，这年，我就得到她了。
也许，这年，我就不需要小月陪我了。
也许…
可是，没有也许。
阁楼已经找不到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哭了。这次，我哭的比任何时候都伤心，因为，我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只剩下了相思。
第三年，秋天，终于到了。
秋风，凉意。
落叶，枯黄。
北雁南飞，秋风吹落叶。
“秋风扫落叶！”
我又在舞剑。
只可惜，我已不在「飘零雁」了。
看着明月，不知何去何从。
我问了明月。明月告诉了我答案。
从此，我又做回了我自己，又开始游走江湖。
在多彩的江湖…
在喧哗的市井…
在无人烟的深山…
似乎，总是寻找着一个身影…
而且，每当秋季，秋叶落下的时候，我就不名的高兴。
我发现，我喜欢上了秋天。
也落下了一个毛病，每逢冬天，我都会常咳不止。寻遍名医都不能治愈，除非来年春天，才会停止咳嗽。
【完。十一居士，上】
后记：不知不觉，几年过去了。几年里，不知听到了多少故事，不知看见了多少故事，不知遇到了多少故事，在《江湖笔录》上，也不知写下了多少故事。这些故事，大多已经忘记，只有再次翻阅，才能记起。
只是除了这篇《秋．飘零雁》。
秋，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夜，明月当空，某处。
我拿出了几年前让我遇到她的那片秋叶，凝视着。
良久，良久。
月还是月。
我还是我。
只是，在我和月之间，多了一片几年前早已枯黄的树叶，在我的手心里，一直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