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一声惊天霹雳，谢小川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全身被汗水湿透。
他用了好长时间，总算从梦魇中逃脱出来。
窗外，天色昏暗，阴沉沉的，像遮着一层灰色的布。
谢小川去浴室冲了个凉，出来以后，一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拾起桌上的手表，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五点三十七分，该给叶珺做早饭了。
他穿好衣服，到对面的门外敲了两下。
里面没有回应。
外面，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十几秒后，雷声滚滚而至，震耳欲聋。
谢小川有些慌，当即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出了叶珺的电话号码，音筒内嘟嘟的声音，一声声敲打着他的心。
叶珺没有接电话，谢小川担心她会出事，脑袋里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他拿出备用钥匙，打开叶珺的家门。他找遍每一个房间，都没有看到叶珺的身影。不等再等了，赶紧报警。
谢小川刚刚按下两个数字，就看到叶珺来电话了。
他按下接听键，焦急地问：“你去哪儿了？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那头，叶珺小声回答：“我在剧组拍戏，手机没带在身上。”
大清早，拍什么戏！谢小川刚要反驳，潜意识里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时间。他查看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的确是五点三十七分，不过是下午时间。
哦，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二分了。
他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
谢小川的语气温和了些，“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家？”
“因为……有一场戏，总找不到感觉，导演让我……好好酝酿一下感情，拍完再休息。”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频繁，闪电如同一条蛟龙，在天空中蜿蜒翻腾。
说话间，大雨倾盆而下。
雨下得那么突然，她一定没有带雨具。
谢小川向电话里说：“告诉我剧组在什么地方，我去接你。”
得到地址后，他从门口抓起一把伞，冲进雨帘中。
新锐影视公司。
NG无数次后，导演走到叶珺面前，关心地问：“试镜那天，你的表现很好，今天却一直不在状态，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记挂着？如果是这样，咱们先停一停，等你状态好些了，再接着拍这一场。”
叶珺怎能让剧组为了她，耽误拍摄进度。她连忙说：“导演，我没问题。您稍等我一下，我去一趟卫生间，回来以后，咱们继续拍。”
“确定能行吗？”导演不是太相信她。
“能行。”
叶珺离开剧组，去最近的卫生间里，拧开水龙头，捧着凉水，泼到自己的脸上。
清醒些了以后，她想起一个人。
谢小川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无奈地叹气：“你始终把我当成外人。”
紧接着，画面变了，他斩钉截铁地说：“你需要的，我会想办法给你；我给不了你的，他不配给你。”
他不是讨厌自己吗？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和楚凯放在一起说？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许给叶玧的承诺，他一直勉为其难，在她身边照顾她。想来，内心一定是极不情愿。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忽然变得很差。
用毛巾拭干脸上的水珠以后，她慢吞吞地走出洗手间，回到剧组。
化妆师过来，为她重新化妆。
导演在一旁说戏，“叶珺啊，你这个角色苏夏，是男一号苏泽的妹妹，虽然戏份不多，但是非常重要。女一号就是因为你的突然出现，误以为苏泽在外面有了新欢，从而产生矛盾和摩擦。咱们现在这场戏，就是你和苏泽在巴黎街头偶遇。你要演出一种多年的思念终于得到释放的感觉，久别重逢，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叶珺懂是懂了，就是演不出导演想要的效果。
化妆师画完最后一笔，打了个胜利的手势。
导演朝剧组那边喊道：“灯光、摄像，各部门准备。”
叶珺走到背景布前，深呼吸了几次。
没错，这场戏是在棚里拍摄。整个电视剧的投资，未必然够全剧组去一趟巴黎的。经费烧不起啊。
剧里演苏泽的男演员今天休息，这场戏，是两个人分别拍好，然后由剪辑师将两个镜头拼在一起，背景换成巴黎街头。
苏泽的台词，替身演员负责念，现在，叶珺要做的就是，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骤然转身，冲着镜头和胡子拉碴的替身演员，深情款款地喊一声哥。
先前，导演说过，感情一定要充沛饱满，就像每年大年三十的春晚上，冯巩面朝观众说的那一句“我想死你们了”。
替身演员拿着剧本，小学生朗读课文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往外蹦，“车站外，白天。苏夏拖着行李箱，向外走去。苏泽：‘夏，是你回来了吗？’”
下面轮到叶珺了。
她缓缓回过头，正要说台词，就看到替身演员一手拿着剧本扇风，另外一只手从衣领里伸进去，挠了几下痒痒。
原本酝酿好的感情，瞬间无影无踪。
她傻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卡！”导演喊停，接着，跟替身演员说道：“你不要以为自己不入镜，就可以糊弄。你这样做，演对手戏的演员，受到的影响很大。”
虽然导演没有训斥叶珺，但也明白，她今天NG的次数太多。导演是不好意思对女演员太严厉，才会拿替身演员做借口，旁敲侧击地说两句。
叶珺主动认错，“是我没有做好，跟他没关系。我保证，下一条，一定一次通过。”
“行吧，今天再试最后一次，如果不行，就改天抽时间再拍。”
各部门的工作人员准备就绪以后，灯光打在叶珺的身上，反光板在面前摆了一大片。
替身演员：“夏，是你回来了吗？”
这时候，影棚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谢小川出现在房门处。
他手里拿着雨伞，黑色的西装上面，有几个雨点溅湿的痕迹。见里面正在拍摄，他没有打扰，站在最外围等着。
叶珺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他。谢小川真的来接她了，他面色平静，不像是讨厌她的样子。叶珺心中惊喜万分，立即回过头去，眉眼弯起，甜甜地喊了一声：“哥！”
“完美！”导演坐在摄像机后，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太自然了，简直跟真的见到哥哥一样。我就说过，苏夏这个角色，必须由叶珺来演，其他人演不出这个味道。你们快过来看看。”
剧组的工作人员，呼啦一下，围了过去。
导演将刚才拍的那条，重新播放一遍。
在短短的几秒中，叶珺回眸一笑，和喊出口的一声“哥”，足以震撼每一个观众的内心深处。
苏夏就该是叶珺饰演的那样，是个单纯可爱的邻家女孩。
导演那边，众人交口称赞。
这边，叶珺向谢小川方向快步走来。
她站在谢小川面前，双颊像是初春的桃花，绯色嫣然。
她揪着戏服的衣角，不好意思地问，“小川，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你不是公司的人，也可以随便进来么？”
“嗯，我面子大。”
他不说，叶珺也猜得出来，只要他亮出罗曼蒂克影视公司老板的身份，想进来，绝对是易如反掌。
谢小川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眉头的川字更深了，“化妆师和造型师是哪位？”
叶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条件反射似的，自动指了指人群中两位奇装异服的女士。
“以后，我也不会和她们俩合作。”
叶珺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好像……没有那么丑吧？
换回自己的衣服以后，叶珺跟导演打声招呼，和谢小川一起出了影棚。
门外天色昏暗，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一把蓝色雨伞撑开，谢小川和叶珺并肩走在伞下。骤雨将世界隔绝在外，只有偶尔互相碰触的时候，从对方身体上传来的体温，刺激着脆弱的神经。
叶珺低着头，看着两人并排向前迈步的脚，心里反复地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只带了一把伞？是因为来得太匆忙，来不及多拿一把，还是……
他们一直向前走，直到，路上一片汪洋拦住了去路。
附近的排水设施有问题，几年前，公司的老板，就打算修了，可惜经费始终没有解决。
——这家公司真不是一般的穷。
道路两旁，是十几层的高楼，除了从水中横穿过去，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
叶珺的脚上穿着一双帆布鞋，下水的话，肯定会沾湿。
她有片刻的犹豫。
这时，谢小川将雨伞塞进她手里。
就在她考虑谢小川要干嘛的时候，他俯身抱起她，踩进了积水中。
叶珺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他穿的衣服，全是名牌，随便一件的价格，足够她买一年的衣服。他就这么不珍惜，下水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竟然抱着她！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顽皮地钻入她的肺里，与心贴得好近。
叶珺的双颊瞬间红成一片，“小川，附近有好多人。”
“的确是有啊，怎么了？”谢小川浑不在意。
叶珺一手撑伞，一手环住他的颈，头埋在他的胸口，“没怎么。”
他的怀抱宽广、温暖，像是一座城池，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