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宁不见的方式,简单的让人发指。
她和护士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诊所,而那个护士之所以肯同意调换,是许一宁说她想出去透透气,五分钟的时间就回来。
小护士正是帮许一宁洗头的那位,想着也就五分钟时间,同意了。
哪知两个五分钟过去了,许一宁还没有回来,她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顾湛赶到的时候,小护士握着一张许一宁放在枕头底下的纸,瑟瑟发抖。
“顾湛,许兴利约我见面,为了让他不设防,我必须一个人去,你的手机保持畅通,我会打电话给你,还有,别为难护士。”
“反面还有字!”
小护士嗡声提醒。
顾湛翻过来--“最后的半块石头,我必须自己搬开。
如果顺利,那么……我不会有遗憾了!”
顾湛将纸团在掌心,抿紧的冷淡的嘴唇,不住的颤抖。
冯思远用眼神示意小护士离开,“既然是约好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许兴利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
“思远!”
顾湛用掌心抵住额头,“……她为什么不信任我?”
冯思远无言以对。
他其实想说,信任这个东西,其实就像银行里的存款,用一点,少一点。
他还想说,许一宁不是不信任你,她为这事情孤军奋斗了八年,最后的时刻,她不会假借任何人的手。
但,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他拍拍顾湛的肩:“顾哥儿,她的电话随时会来,我觉得我们要做好准备。”
这话,像一剂强心针,打掉了顾湛脸上的软弱。
他推开冯思远的手,沉声道:“分别打电话给沈鑫和赵明初,告诉他们,许一宁不见了。”
“顾哥儿?”
“思远,我还是怕,怕得不得了!”
顾湛蹙着眉:“不管怎么样,我得借着这两个人的手,早一点找到她。”
……黄昏,路灯初亮。
许一宁站在一幢有些年头的楼房前。
这是六岁之前,她住的地方,许兴利约她在这里见面。
爬上五楼,按下门铃。
许兴利开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才让许一宁进来。
“这房子你们母女俩搬走后,我也没卖,就一直放着,有时候会过来看看。”
许一宁打量一圈,果然摆设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在沙发上坐下,“爸,有热水吗,我想喝点热的。”
许兴利看着她脸上的伤,到底还想扮演一会好爸爸,“你等着,我去厨房烧点。”
烧水的时候,他朝客厅看了一眼,见许一宁弯腰系鞋带,脸上的线条绷了绷,法令纹显得越发深邃。
热水烧好,洗了两个旧杯子盛着。
许兴利放下杯子的同时,在椅子上坐下,“你把手机拿出来。”
许一宁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爸是怕我录音?”
许兴利冷幽幽地看着她,不说话。
许一宁拿出手机,放在茶几上。
手机很新,连膜都没有贴,许兴利拿起来看了看,顺手关机。
“说吧,想和我作什么交易?”
许一宁对上他阴森的眼睛,微笑:“如果爸爸告诉我,我妈自杀的真相,那么不仅许哲音没事,许氏也会没事。”
“你妈自杀的真相不就是她觉得愧对于顾锐吗?”
许兴利的语气无奈又无辜,“还能有什么别的真相?”
许一宁不为所动,“据我所知,当年那张一百万的支票,可不是我妈兑走的,真正兑走的人,是你!”
许兴利眼中有怒气涌动,“许一宁,你在背后查我?”
许一宁十指扣在一起,放在自己腿上,丝毫没有一点慌乱,“不查一下,又怎么会知道钱的真正下落?”
许兴利不得不咬牙浮出一记假笑:“那钱的确是我兑的,你妈后来又把钱还回来了。”
许一宁:“她为什么还回来?”
许兴利:“这我哪知道,她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我有时候也看不透她。”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你相信不相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行!”
许一宁冷笑:“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么,我们也没必要再谈下去。”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许兴利目露凶光,好爸爸人设演不下去了。
“杀了我?”
许一宁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宝贝女儿也活不了,不相信,打个电话给顾湛,问问他,你女儿现在在哪里!”
许兴利看着许一宁的眼神,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个人太镇定,太笃定,好像怀揣着一张不为人知的底牌。
他掏出手机。
“喂?”
“哟,原来是许叔叔!”
男人的声音有一丝颤音,可惜许兴利没听出来。
“顾湛,许哲音现在在哪里?”
“她在菲律宾和马来西亚中间的公海上,她能不能活命,取决你说不说真话。”
“我信你个鬼!”
许兴利飞快的挂上电话,屏幕还没黑,嗡嗡几下,有一段视频发过来。
点开。
许哲音被五花大绑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爸,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救命啊……救命啊!”
许兴利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几岁。
“如果许哲音还不足以让你说真话,再加一个许氏应该够了吧,许氏一倒,你不仅一无所有,还会欠上一屁股的债,到时候过什么日子,想想都难!”
许一宁笑笑:“对了,你儿子许哲元似乎在市局还没有出来。”
许兴利猛的抬起头,眼神像要吃人!许一宁毫不畏惧的回看他:“爸爸,没有你,我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是父女,他们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姐,我不会把你们逼到绝路,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真相,仅此而已。”
真相!真相!许兴利在听到“仅此而已”这四个字后,咬牙切齿!……“沈队,通话时间太短,没有追踪到许兴利方位。”
“沈队,诊所附近的监控都拿来了。”
沈鑫:“立刻一个视频一个视频的地查看。”
十几分钟后,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找到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唯独顾湛没动,他坐在沙发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
“沈队,许一宁从诊所出去,走了五百米,然后上了这辆出租车,车牌号拍得很清楚,是京A……”沈鑫当机立断:“立刻把车主的信息调出来,打电话给他。”
“是!”
沈鑫转身,看着顾湛,“五分钟后就能知道大致方位,你要不要……”“我跟你们去!”
顾湛冷冷打断他的话。
沈鑫:“去之前,先交待一件事情!”
顾湛掐灭香烟:“你说!”
沈鑫:“许哲音是你藏起来了?”
顾湛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你知道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情?
为什么不告诉警方?”
顾湛幽冷开口,“我抓了逃犯,不过是晚几天交给警察,犯了什么法?
还想不想知道这件事情真正的中间人?”
沈鑫:“……”顾湛:“找到许一宁,人我立马弄回来,送到你沈队面前,功劳都算你的,还不用你动半根手指头,沈队,我这还算犯法吗?”
沈鑫:“……”“沈队,司机找到了,他说……他说载过那姑娘,在庐龙小区门口停的车。”
沈鑫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顾湛像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老式公寓里。
许兴利急剧的喘息几下,还想垂死挣扎,“许一宁,你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你再去揪从前的对错,有意义吗?”
“有意义!”
“有什么意义?”
许一宁没什么血色的嘴角短促地笑了下:“等你说完了,我再告诉你!”
许兴利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交待:“那一百万,你妈的确还回来了!”
“她为什么还回来?”
“这……”许兴利为难,都是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他要怎么说下去。
许一宁决定另辟蹊径。
“许家有肝上的遗传病,这病没法治,只有换肝源,爷爷和大伯早就在医院做肝源匹配,肝源通过中间人拿到,这些都没有错吧!”
许兴利点点头。
许一宁:“那么也就是说,顾锐的肝源,早就在你们的视线范围内,而不是像你所说的,是等爷爷的肝出现排异后,才急匆匆的去找肝源。”
“对,一早就知道,中间人拿给我看的时候,其实我也大吃一惊,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许一宁:“程国风不是真正的中间人。”
到了这个份上,许兴利没有撒谎的必要,“的确不是!”
许一宁:“真正的中间人是谁?”
许兴利:“一个代号叫K的人。”
许一宁:“男人女人?
多大?
什么长相?”
许兴利:“从没见过,都是通过手机联系,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许一宁:“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程国风这个人的?
谁让你把这个人交待出来的?”
许兴利:“是老K!”
许一宁:“爷爷的肝出现排异,于是你们打电话给老K?”
许兴利:“对,我们只要打电话给他,别的事情都由他来安排,我们准备好钱就行。”
许一宁眼底浮现冷意,果然这是一个庞大的,有系统,有纪律的犯罪组织,一个人负责一个环节,上游和下游之间,并不相通。
哪怕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只要切断联系,就不会对组织产生真正的威胁。
许一宁:“于是他们就设计了城中村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