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头,朝着身边一伸手。
还是靳一川反应快,当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几步跑到一旁,捡起那刺客被叶富一刀振飞的短刀,走回来递到了叶富的手中。
叶富低头看着那把短刀,目光中露出了疑惑。
这把短刀与军中常用的并不相同,刀身薄薄的,手摸上去,刀头的位置比较钝,反而是刀刃的位置,极为锋利。是把好刀,不过,被叶富那一撞之下,崩了个口子,显然,已经废掉了。
“你不是鞑子?”叶富眯了眯眼睛,审视着刺客的表情。
只见刺客顿时露出一脸的苦相,哀嚎道:“小人怎么会是鞑子啊!军爷!您可千万别冤枉了小人!小人平日里的确喜欢偷鸡摸狗,可小人……小人不是个坏人呐!真的,您相信小人!”
叶富对他的话不予置评,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刺客连忙回答:“小人叫王行!”
王行?叶富在口中念了两遍,又问道:“哪两个字?”
王行顿时傻了眼,愣了半晌,才支吾道:“小人……小人并不识字……”
“唔,不识字。”叶富轻轻点了点头。
不识字就对了!这个时代,老百姓不识字才是正常的,识字反而有问题。他只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既然真的不识字的话,那……
正当他低头琢磨的时候,靳一川突然上前一步,对叶富说道:“大人,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分明就是鞑子!”
当着其他人的面,靳一川向来都是称呼叶富的官称。
叶富看向他,等着他的解释。
要知道,刚刚靳一川可是从王行手下死里逃生的,他对王行有偏见情有可原。但叶富并不认为,靳一川是一个喜欢把个人感情掺杂在正经事上面的人。他若是想要处置王行,大可以和叶富直说,以他和叶富之间的关系,十有八九叶富都会同意他的做法。然而,他并没有。
那么,他说这个人是鞑子,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果然,靳一川几步上前绕到王行背后,蹲下身子,猛地拽住王行的一只脚,用力一扯,便将他脚上的鞋扯了下来。靳一川拿着鞋来到叶富面前,对叶富说道:“大人,您看。”
叶富接过来一看,顿时皱紧了眉毛。
这个时代的明朝百姓是不穿靴子的,虽然到了明末,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做那种类似于靴子长筒鞋穿,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靴子,这并不是一个可以经常看到穿着的衣物。更何况,眼前的这只靴子,叶富对他的样式,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种靴子名叫乌拉鞋,用牛皮缝制,形状前尖后圆。穿的时候要在其中垫上草,然后用麻绳连接靴耳,勒紧后系在下腿。这种靴子极为适合在雪地之中行走,保温效果很好,一直到后世的近代,东北地区都有很多人穿着这种靴子。而且,由于这种靴子很是轻便,后金的鞑子兵基本上都穿这种靴子。
“王行?”叶富将靴子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问他道,“这个,你怎么解释?”
“这……这不是小人的!”王行连忙申辩。
靳一川当即火了,上前一脚,将王行直接踹翻在雪中。提着对方的前胸衣服,将其半提起来,怒视着他道:“不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会穿在你脚上的?说!”
王行急得快哭出来了。
他那只失去了靴子的脚上没穿袜子,就在雪地上扑腾。
叶富看了半晌,心中便觉得他似乎并没有说谎。眼看着靳一川就要动手打人,叶富犹豫了一下,制止了对方。
“让他把话说完。”叶富说道。
靳一川最听叶富的话,听他这么吩咐,就将人掼到地上,命令道:“听见没有?大人让你说呢!快说!”
王行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焦急地对叶富解释道:“小人是叆阳堡人,的确不是坏人,更不是什么鞑子呐!小人只是从小家贫,没办法,学了几分偷鸡摸狗的本事,勉强糊口度日。也是小人鬼迷心窍,前几日打仗的时候,偷偷扒了那鞑子兵尸体的一双靴子穿。小人没有恶意啊!大人,求您饶了小人吧!”
扒尸体的靴子?
叶富琢磨了片刻。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毕竟穷嘛,看到死人身上的东西好,扒下来穿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不过,叶富琢磨来琢磨去,却是对王行的另外一句话动了心思。
叆阳堡人?那可真是太巧了!
“你说你是瑷阳堡人?”叶富抬手制止了靳一川想要斥责王行说谎的话头,对王行说道,“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瑷阳堡人?”
王行顿时愣住了。
半晌,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靳一川在一旁冷哼一声,那意思大概是,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果然是个骗子!
叶富却不打算就这么妄下结论,而是对他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行依旧摇头。
他若是知道叶富这么不好惹,绝不上前惹这个麻烦。
他摇头表示不知,靳一川从旁得意的指了指叶富给他介绍道:“看你小子就知道是个有眼无珠的!下次记着了!这位就是瑷阳堡新任的守备叶大人!你小子,编瞎话也不编一个像样一点儿的。你啊!算是栽到咱们大人手上了!告诉你!咱们叶大人,那可是专杀狗鞑子的!”
王行吓得身子都软了,跪在地上,不住地哆嗦着。
叶富再一次抬手制止了靳一川,对他说道:“你既然说你不是坏人,更不是鞑子。那看在你这幅面相上,我暂且信你的。但是,别高兴得太早。这里距离叆阳不远,我去叆阳上任,顺便带你去认认家门。到时候,你要是连家门都认不出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王行忙不迭的点头,“小人认得家门!认得家门!小人家中还有兄嫂,可以给小人作证的!”
“唔,那就好。”叶富点了点头。
王行提着的一颗心,此时才总算是稍稍放下。可还未等他彻底的缓过劲儿来,就听叶富说道:“你的身份说完了,那我们再聊聊别的。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
叶富的话,顿时让王行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儿。
实际上,也真是合该他倒霉。找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当兵的。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一群刚下战场没有多久的百战老兵呢?惹毛了这些人,当场杀了他都可以拿他的脑袋去充功劳的。到时候,那可真叫个白死了!
真的是废了很多的唇舌,王行才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作案动机说通了。
叶富也总算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解释之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瑷阳堡作为接敌最近的关隘,已经是人心思乱了。很多人都想着往外面跑,守卫的官兵看不住这些有意要脱离军堡的百姓,实际上,不仅是无力,而且也没有什么看守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