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代微微一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两茶油,一两黄金?
“师父可是跟桑代说笑?区区茶油怎抵得上一两黄金,就算油价再昂贵,也不至如此。”哪怕盐,也没有昂贵到这种地步。
李术轻笑,指着远方道“越过那座山,就是中原人的地方。看起来离你我很近,但实际上走到那里至少要一日路程。”
“桑代,这便是中原人说的,眼见非实,耳听非虚。世人最常犯的错误,就是以自己的见识,去评判事物的价值。”
“上至天皇贵胄,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人可以避免。”
桑代沉默,也许是他太自以为是,他认为没有价值,旁人却未必如此以为。难怪孙县令嘲笑他们,空守着宝山,却不知宝藏的价值。
“还请师父教导弟子!”桑代恭敬行礼,心中最是佩服他的师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仿佛世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李术点点头很满意他的恭敬,这才继续道。“当今圣上登基之前,先帝曾有一位贵妃,生的花容月貌,年到四十,依然肤如凝脂,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模样。”
“后来宫里流传称,这位贵妃之所以保养得如此得意,便是用了南疆的茶油。”
“传闻她日日用茶油滋润身体,保养肌肤,所以才能永葆青春。”
“听说曾有一妃子,因为忌妒她,竟然买通宫人,火烧宫殿。那贵妃虽死里逃生,却烧伤了脸,人人都得意洋洋,以为她注定是失宠。”
“谁知贵妃闭门一月,再出现时,竟比从前更娇俏貌美,令人转不开眼。”
桑代听到这里,不禁问道“茶油竟有这般功效?为何我们从未得知?”
李术笑笑,轻捻胡须。“王子,茶油不过是一个引子,真正起作用的,是国师用茶油炼制了神秘的丹药。”
“这丹药不仅帮助贵妃重现容颜,甚至让她比从前更加妖娆美丽,诱惑得先帝越发离不开贵妃,好在贵妃命短,英年早逝。否则如今坐在帝位上的,就未必是当今皇帝。”
“弟子愚钝,这其中的门道,还是不懂!”师傅说了这么多,到底要说什么?
“为师想告诉你的是,茶油不仅可以炼制让人容颜焕发的丹药。还可能练出让人延年益寿,甚至是.....长生不死的丹药!”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桑代肯定嗤之以鼻,但从师父嘴里说出,那就由不得他不相信。
“所以您的意思是,中原皇帝要这么多茶油,是为了炼制丹药?可.....”
“可中原并非没有茶油,为何非要往南疆上供这么多?甚至不惜为此,减免一半贡品?”
李术想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苦笑摇头“其他地方纵然也有茶油,可奇怪的是,唯有南疆的茶油才有奇效。只是他们不知,效用最好的茶油产自梵净山。”
桑代震惊到极致,梵净山可以说是很多苗人心中的禁地,他从没有想过那山上还有神奇的茶油。
“师父是如何知晓的?”桑代脱口而出,说完才知道自己失礼,连忙表示自己无心。
李术不在意,虽然在笑,可脸上十分惋惜。“为师的确上过梵净山,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祖师所言的那颗茶树。家师仙逝时,曾留下一卷经文。”
“为师破译多年,才弄懂几句话,其中便有这样一句。”
“桑代,如今中原人还不曾知道这个秘密,但这个秘密能瞒住多久我也不知。眼下你尚且能用普通的茶油应对过去,怕只怕来日,皇帝要硬逼着你们上梵净山,寻找那棵神树。到那时,恐怕灾祸将至!”
桑代凛然,跟师父一起望着梵净山的方向,沉默不语。
天空乌压压满是乌云,却没有风,没有雨。如此诡异的气候,苗人能否扛过这一关,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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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宛原本走在前面,突然感觉心口一痛,忍不住蹲下来,捂住胸口,脸色顿时煞白难看。
“怎么了?”轩曜赶紧走过来扶住她,将她扶到一旁树下休息。
轩曜忍不住抚摸她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发烧,但为何脸色一阵红白,满头大汗,犹如高烧的病人。
直到胸口的疼痛退散,荼宛才慢慢睁开眼,苦笑道“是我小瞧那疯女人了,她给我下的毒,还有后招!”
“毒没有解除吗?”轩曜查看她的脖子,发现那里果然有一团青紫蔓延开来。有拇指大小,似乎还有长大的趋势。
“怎么办?可有解毒的法子?”
荼宛点头,脸色难看的很。“无妨,这毒只是让人疼痛难受,倒不难解。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找一种草。”
“你说!”别说只是帮她找草药,就是让他摘星星,他都毫不犹豫。
“边上锯齿状,叶子很红,红的发黑,名叫乌汁草。苗人用它治牛的胃病。”
轩曜谨记,安顿好荼宛,立刻进入林子深处找寻。
临走前,荼宛将一根小竹管递给他。“你拿着它防身,危险时刻,把里面的虫放出来,只要有它,任何毒物都不敢靠近。”
南疆的林子里,最多的就是各种诡异的毒虫,还有障气。
对于荼宛来说,早就稀松平常。因为阿爹的教导,大部分的毒虫毒草,她都能够分辨得出。可轩曜不同,他是中原人,从性别说见过,恐怕连听都没听过这些诡异的东西。
要不是自己实在全身没力,也不会麻烦他,荼宛一点都舍不得轩曜去冒险吃苦。
可见他毫不犹豫的为自己冒险,女儿家的小心思,又觉得无比满足。被喜欢的人这样照顾,怎能让她不快乐?
不愧是她爱的人,哪哪儿都这么好!
毒药发作,她昏昏沉沉,眼皮子打架终于撑不住,靠着树睡过去。耳畔的鸟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阳光透过枝叶,碎裂撒在她脸上,岁月静好。
轩曜焦急如焚,眼睛随处扫视,却没将每一寸草看的清晰。他实在害怕,若不是因为帮他找寻应付青苗人的药草,也许荼宛早就发现毒不对劲。
她很痛苦,轩曜心里慌得不行,比失去乳娘之时还要难受。他曾经拼命想要救乳娘,可师父说人各有命,乳娘大限已至无力回天,强求不得。
轩曜不想再次经历那种痛苦,所以再难,都要救下荼宛。就像再难,他都要救下依兰。
拥有的越少,却越是珍惜。人生在世,只有经历过贫瘠,才会懂得,自己拥有的一切,多难能可贵。
不知不觉越走越深,深到他迷了路不知方向。
轩曜不曾留意,一心只寻找荼宛描述的草药。穿过藤蔓繁茂的大树,避开容易摔跤的青苔。
轩曜渐渐发现,自己到的地方,竟然十分潮湿。
这里的枝叶实在太茂密,想来从来无人到来,不禁处处危机,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照不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荼宛的毒虫起作用,原本一条巨大的蛇,原本伺机而动,准备猎食,却在轩曜靠近的时刻,迅速缩回去,消失不见。
轩曜愣住,这小小的一管虫子,竟有这般大作用,里面藏的是什么?
还来不及想,却发现毒蛇退去后,它盘踞的大树下,竟然有一个小洞。洞里,恰好生长着荼宛说的那种草。
轩曜惊喜,连忙跑过去采摘。不管不顾,全部摘下。可才站起来,整个人就觉得眩晕无比。
脚步不稳,跌倒在地。但即使倒下,双手也紧紧抓住那束草,不肯放手。
然而抬头的瞬间,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发黑,他渐渐昏迷,恍惚间,感觉有人走近自己。
那衣服的颜色,是青色的。
走,快走,荼宛,快走。
是谁在说话,荼宛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喊。
她发现自己站在迷雾中,林子是青色的烟雾。雾太大,她看不清周围的情形。只能凭着本能在林子里走,顺着声音找人。
走着走着,来到一棵大树下。三人合抱,才能够抱住的树。很高,高入云耸。
荼宛看着这颗大树,觉得十分温暖舒适,让她忍不住亲近。
她正要靠过去,全被粗暴的声音阻止。“别过来,赶紧走!”
荼宛愣了一下,傻乎乎问它“你一棵树,为什么要叫我走?”
大树沉默一下,才开口道“问那么多做什么,不想死的赶紧滚,滚的越远越好!”
荼宛听到这粗糙的口气,立马不乐意了。“你说滚我就滚,当我是什么?”
“是倒霉鬼!”大树脾气很不好,恨不得立马让她滚蛋。“一看你就是个倒霉催的,我告诉你,谁碰到你谁倒霉,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把霉气传染给我,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荼宛一听,脾气立马上来,指着那树大骂“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说谁倒霉呢?我看你才倒霉,长这么大,修行没有千年也有百年。”
“修炼百年,还连人形都修不出来,可见是个废物。我要是你,早祈求老天一个雷劈死自己,也省得浪费天地灵气,孕育这么个蠢蛋!”
“说我蠢,你才蠢,大祸临头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呼呼大睡,亏你老子拼死拼活养大你,可你这扶不起的阿斗,就是不肯离开南疆这破地。”
“为了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把命都快丢了,你还不走,等着跟那野男人一样,丢了命不曾?”
野男人?
荼宛微微一怔,立刻紧张起来。“轩曜?他怎么了?”
大树听到这句话,瞬间从树上掉出很多黑色的小种子,砸在她身上。打的荼宛不断躲避,好不容易等他平息下来,荼宛的手都肿了。
“干什么呀你?动不动就打人,我跟你有什么过节,是烧你树枝了,还是拔你树根了?”
“啊呸!”大树怒骂,就差插腰了。“老子好心提醒你,你不知感恩就算了,还那么多废话。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别扯废话,赶紧走,你离那小子远一点,否则必遭大祸。老子言尽于此,仁至义尽,你若要非要找死,离我远点。我不想受你连累,被雷劈死!”
荼宛顿觉气血直冲脑门,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把火烧光这破树。还没走过去,一阵疼痛感袭来,大梦醒来,荼宛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有些红肿,但面前停了一只乌鸦,正眼鼓鼓看着她,表情古怪。
一人一鸟相互注视,荼宛好一会儿,才从兜里掏出一块小肉条,抛向空中。乌鸦瞬间飞起,一下咬住那根肉条,挥动翅膀飞离此处。
荼宛面色凝重,望着乌鸦飞走的方向,寸步未曾移动。她就这么僵硬的站着,一直等,等到天黑,乌鸦终于飞回,停留在她眼前。
乌鸦连声响都没有发出,只是静静看着荼宛,荼宛就明白了。
她冷笑一声,再次抛出肉条。但这一次乌鸦衔走肉条,再没归来。荼宛也不在原地等候,而是以银针封住穴道,避免毒性蔓延。
青苗,好极了,跟我过不去,我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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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欺人太甚!”苗王桑沱恼怒,桌上的茶杯被他一掌挥扫在地,发出碎裂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连连的咳嗽声。
桑代立刻劝解,“父王,还请保重身体,莫要因为这些小人伤了身子。”
王妃端着药进来,见到父子如此状态,不禁道“发生什么事,阿糯,你对父王说了什么?怎么把他气成这样?”
苗王摆摆手,摇头道“不关他的事,都是中原人带来的麻烦。这帮魔鬼,简直是附骨之蛆,要将我苗人赶尽杀绝。”
他实在太生气,再次咳嗽,王妃连连帮他拍背,为他舒缓不适。
等他好受一些,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亲自喂他服下,苗王这才稍微舒服些。
桑代见状,立刻道“父王,情况紧急,请您早做决断!”
“阿糯,为父授权与你,立刻召开长老会,一切事宜由你全权做主。”苗王的命令,让桑代跟王妃同时惊讶起来。
“父王,这如何使得。儿子还年幼,没有资格主持长老会。”桑代惶恐,只有苗王才有资格主持长老会议。
并非是他不想主持长老会,也不是他不想继承王位,相反,任何一个王子都有这样的欲望。
只是,苗家的规矩,父亲若在,断无儿子代为主持长老会的。
除非,苗王身体不行,即将....
桑代与父亲感情深厚,苗王只有他这一个活到成年的儿子,苗人不似中原皇室,父子手足,为了得到皇位,自相残杀。
桑代由衷希望,他的父王能够长长久久,好好活着。
王妃虽有难受,双眸中有水光,却侧过头去,不让苗王见到。
苗王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活了这么久,以病弱之躯,在这苗王位上整整三十余年,已经是老天爷垂爱。”
“阿糯,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想在我活着的时候,看着你接过南疆的担子。”
苗王伸出手,桑代赶紧过去扶住。“父王...”
“阿糯,这条路很难,苗人祖祖辈辈,都不容易。你千万要记着,你是他们的王,要带领他们走向光明,不要让他们在噩梦中挣扎。”
苗王的嘱托,让桑代倍感沉重。他知道,这是苗王祖祖辈辈的使命,他们渴望回去,回到那遥远的家乡。
翻过崎岖的山,回到平坦的陆地。那里有辽阔的田野,有甘甜的河水,还有最美的日出。
“父王,会的,儿子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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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汐夹在流民间,小脸涂的脏兮兮。一身男子衣裳,几种花色混搭一起,破烂不堪,跟旁人没有任何不同。
她瘦瘦小小,可怜巴巴,又身无长物,自然没有人抢劫。
真是愁死人,兜兜转转绕一圈,感觉离目标越来越远,她还无可奈何。想去不敢去,又要避开大哥的追踪。
大哥真是穷追不舍,人说狗鼻子灵燕,他是条狼,还是狼王的儿子,这鼻子非一般灵验。
好几次差一点都被他抓到,要不是她修习有道,想法子弄了针对狼族的遮掩术,早就被他抓回去了。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跑路这么多次,她现在是妖界鼎鼎有名的厂藏匿王。
只要她愿意,藏个十年八年,一般妖绝对没机会发现她的行踪。
大概是她厉害得紧,父亲实在受不住,才把堂兄请出来。这才导致她东躲西藏,连尿尿都害怕。
只怪这狼跟狗是一个性子,闻着屎尿味都能找到她的位置。
每次方便,她都憋了好久,无可奈何才去解决。
专门找那种特别臭特别脏的茅房,味道恶性到极点,绝对是各种奇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打死都分辨不出到底谁来过。
一想到大哥为了找她,到处闻臭味。越汐心里就乐的慌。打不过他,还是有别的法子可以扳回一城的。
哈哈哈,夏烛,让你欺负我,哼╭(╯^╰)╮!
高兴还没有超过一瞬,一种熟悉的味道,忽然传进她的鼻子。
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人群中,有妖!
难道除了她,还有其他的妖来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