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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廿三下午五时,吕公馆东门口,“百乐门”舞厅董事长吕光宜。”
柳千拿“解闷儿”当借口,成功地出了门。无非就是给那看门的胖子吃点豆腐,他才答应不告诉其他人。
现在离五点还有些时间。夕阳并不灿烂,像退了色的红盖头,色调有着些许凉爽。然而空气仍是沉闷。
眼前这个路口,右转是上大路;左转便进了巷子,通去戏台。
梨春园......
柳千在路口怔怔地站了会儿,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条曾经走了无数遍的青石板路迈去。
“梨春园”三个大字工整地刻在一块牌匾上,挂得不高。柳千停下脚步,抬头望着。
半个月没见,不知道大柱是否又发福了,小梅......应该也出落得更娇人吧。不过,一想到大柱那白面团般的肚皮子又得涨一圈,柳千就直想笑。他记起大柱曾自嘲道,那肚皮都可以割下来代替猪尿泡画脸谱了。
面前的大门过去漆了朱色,现在已是斑斑驳驳。柳千刚入梨春园时,是老班主亲自拎着漆桶,踩着小板凳儿,斜叼着跟黑烟斗,哼着小曲儿刷上去的。
那时候的柳千虽然才七八岁,却在江府受白眼,吃了不少苦头,性格很是孤僻,讲话时都不敢看人的眼睛。老班主看柳千瘦削而白皙,面容甚是阴柔,犹豫再三,便让他入了旦。他对柳千像对自己的亲孙子一样好,常常招呼柳千到自己的院子里,端出热腾腾的生煎给他吃。柳千何曾受过如此善意的对待,感激之余也努力地练功,心想着别给班主丢脸。那时,柳千练戏,老班主就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扶着烟斗,微觑着双眼听着。柳千偷瞄,袅袅白烟见隐约能看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和满意的微笑。
那是柳千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老班主突然就撒手西归了。新来的班主,也就是现任的班主,见柳千生得标致,又在当地小有名气,便动了利欲,趁着上流社会男风的蔓延,把年仅十二岁的柳千送去了堂会。一开始,哪儿有堂会去哪儿唱,班主一人享利。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江岱铭开始介入,点着主儿让柳千作陪。
好不容易离开了水深火热的江府,却还是逃不出江岱铭的手心。柳千伫立良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初江岱铭把自己送到梨春园,原来不过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缉拿罪犯的棋子。江岱铭是警察局的人,他这么做,明里是阿谀奉承,暗里却是在设兵布阵,就等时机到了一网打尽。而自己就像一根被舔过的糖人,即使粘了灰尘,洗洗还能继续舔。
这算盘,打得太精。
可是,自己凭什么要任他摆布?难道就因为自己有个不检点的娘,让他江家败坏了名声?难道就因为他决定了整个梨春园的生死存亡?
然而反抗又有什么用,无非换来江岱铭更无情的对待,和夜夜春宵更残酷的蹂躏。他早已自甘堕落。先是入戏,后是入娼,难道还要立牌坊不成?
忽然传来的一阵念白声打断了柳千的思绪。就在那扇紧闭的朱漆门背后,有人在娓娓唱着《游园惊梦》。那本是柳千的拿手戏,每每登台都是座无虚席。听着熟悉的歌词,柳千迟疑了一会儿,向前迈了半步,抬手抚上粗糙的朱漆门。现在自己不在了,会是谁接了他的戏呢?
念白声戛然而止。
柳千疑惑,却又不敢推开那扇沉重的门。院里那人沉默半晌,试探地轻声道:
“......柳千?”
柳千一惊,慌忙放下手,连退两步。距离上次听见这声音,仿佛已经过了数个纪元。
“吱呀——”厚重的朱漆门被推开,扬起的尘土遮掩了站在门后的那个人。柳千看见那人撑开门的双手缓缓垂下。灰色的尘间能隐约透见那人粉白的水袖,和领口上翠绿的绣纹。
“小梅。”
瞬间的失神。
小梅笑了,弯着好看的杏眼:“到我屋里坐坐?”
柳千回过神来,仰起头哼道:“老子哪有空跟你这死丫头瞎胡闹!”
小梅看着柳千苍白的脸颊,整个人比离开梨春园时更瘦了一圈,心里便疼的厉害。她突然抓过柳千的一只手,掰开五指,果然看见那白皙的手心有几个月牙般的指甲印。
也只有小梅知道,眼前这个时而乖张,时而妩媚的柳千,到底有多脆弱。
“以后......别捏太紧了。都留伤口了。”
柳千被揭了短,连忙抽回手,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要你管!”
小梅闻言,抬头望向柳千,看着看着笑了起来。那笑声先是藏在喉咙里,闷闷的,然后就笑开了,和柳千记忆里的一样,还是那么清脆。生出墙外的黄花落下来,拂过她的发梢,明媚美好,却让柳千喉头酸疼。
然而纵使再舍不得这美景,也躲不过离别。
“别笑了,”柳千温声道:“我要走了。”
小梅点点头,举起衣袖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你就......没什么要给我的?”她问道,碰了碰柳千额角的碎发。
柳千凝视着小梅,无言,却慢慢地俯下身。
小梅突然慌张起来,脸上绯红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该躲,还是该迎。然而就在她微扬起脸的那一瞬间,柳千避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拥抱,然后放开。
“我......我走了。”柳千躲闪着小梅诧异的目光,转身,迈步。走了几步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侧过脸道:“你的《游园惊梦》,气息不足,音没有提上来。以后每天早上倒立着练嗓子,听到了吗?”接着转头,迈步。
身后是风吹过枝桠的声响,再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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