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不寻常的秋雪停了,天边出现了第一缕阳光,如一滴橘红色滴入一片墨池之中,慢慢地扩散开来,形成了美丽的渐变。
宁静坐在熟睡的聂涧枫身边,俯着身子静静看着昨晚和她心魂交融的男人,脸上露出的是对未来的美好瞎想。
同一时间,白马筱抚着秋雪烧伤的手,两人露出的却是对未来的迷惘。
昨晚一过,秋雪化鬼也满三年了,她是否会变成像张志明这样的恶鬼呢?如果是,她是不是也会像他那样,带回学校,然后度化呢?
一人一鬼都不说话,但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只是心照不宣。
阳光渐渐出现,照在他们的脸上时,秋雪突然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院子,一下子笑了。
白马筱好奇地随着她看过去。只见一晚的雪后,外面已经积了一层不薄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了粼粼金光,就如灿烂的黄金城,绚烂夺目。
可如此壮丽的雪霁日出的景象,秋雪的眼睛却始终牢牢地钉在院子里,脸上是幸福快乐的微笑,这笑容是白马筱见过最美丽的笑,那一眉一目都透露着幸福的笑,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院子里,那盛开着的秋菊绿牡丹,本就是绿渐变白色的颜色,在白茫茫的雪中,更是只露出点点星绿,一眼望去,皎洁的白色中那一点一点的绿色犹如一点一点的生命气息在沙漠中绽放,就像秋雪所穿的衣服颜色。
原来,她喜欢的就是这样茫雪星绿的景色。
秋雪转过身,在白马筱侧脸上深深一吻,“谢谢你,小竹子。我看到了我想看的东西,我自从十二岁以来,就一直梦想再看到的场景,今天,你让我看到了。谢谢你……”
怪不得昨晚她看了秋雪却不离去,原来她喜欢的并不是秋天的雪,而是雪积在只在秋天盛开的绿牡丹上。
只是,这一切会不会太晚了?
这时,骆勇与符剑声完成了善后,回到房间里。
秋雪转过身,看着他们,笑着说,“我看到了我的梦想,就算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了。”
猜到会发生什么,白马筱急忙去抓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所有人都愣了,白马筱又抓了两下,却再也触碰不到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正渐渐散发着金色的气息,好像整个人都要化为碎屑,如尘土一样飘走。
“秋雪?”
“小竹子……我……我要走了……”她用正挥发着的手抚上白马筱的脸颊,可他却已感受不到,“谢谢你……我一定会记住你的,白马筱……”
说完,一阵风吹过,将她吹成了散落的金屑,在白马筱身边绕了一圈,飞出了屋子,追着风,飞向遥远的天边……
所有人都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骆勇仍疑问道,“她明明死后满三年了,应该已经不能转生才对。”
符剑声笑了笑,看着窗外的天边,“看来自然的规律,人类仍没有完全掌握……还有很多我们学不到的东西。”他拍了拍骆勇的肩头,“慢慢学吧,年轻人……”
只留下望着窗外的白马筱,久久不能回神。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与鬼的区别,人一旦死了就是死了,即使变成了鬼,一切也都毫不相同,而人与鬼的关系也永远不会有结果。
人鬼殊途,一点也不假。
天渐渐全亮,转眼已近正午,旅客们才陆续醒来,自然什么都记不得,旅馆的墙壁也被骆勇和符剑声两人连夜修补好。
一行人完成了任务,打算等聂涧枫恢复了体力再退房回校。午饭时见到眼睛红红的老板,白马筱心里不是滋味。从此以后,老板真就是一个人了,希望他能早日脱离幻想,好好活下去。
这几天人人脸上挂满了沉重,唯独宁静开心地照料着聂涧枫,像个新婚的小媳妇,对此聂涧枫显得心事重重。
被鬼附身才和宁静做出那样的事,符剑声表示要暂且隐瞒,聂剑枫要负上那个恶鬼的责任,所以这几天他一直愁眉苦脸的,宁静以为他体力仍未恢复,并没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老板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或许那晚的秋雪后,老板也知道了女儿的心愿已了,现在也放下了。倒是白马筱有些别扭,待在房里一天都不出来。骆勇本就是个冰冻人,这一下骆勇反而清净不少。
两天后,聂涧枫已勉强可以走路,符剑声决定,回到学校再让他完全恢复。
出发之前,符剑声偷偷去找了那个老板,那个骆勇口中灵力极强的老板。
老板释然的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几天前被雪掩埋过的绿牡丹,似乎颜色比以往更加的干净,鲜艳。
“谢谢你们,帮我女儿解脱。从今往后,她应该会毫无牵挂了吧。”老板背对着符剑声,语气是舒畅和解脱。
“你其实一直都能看见她。只是你不想让她牵挂你是吗。”符剑声来到他身边,在他旁边的秋千上坐下。
“凤王社怎么样了?”
“早就不存在了。你走了之后,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不想回凤凰大学看看吗?”符剑声没有看他,而是和他一样目视着前方,南方,凤凰大学的方向。
“不想,女儿去世之后我没有了牵挂,我想退休。”
“你能安心退休吗?前段时间苏醒的千年鬼尸是你解决的吧?否则无锡这里的居民早就一个接一个失踪了。”
“我只把他赶出了无锡。”
符剑声的眼神从遥远的前方,渐渐飘到了脚下,他本以为那鬼尸已经被解决,如今又要开始头痛。不过他本就不该对此抱希望,旁边这个人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干涉过那只恶鬼,一个高级灵者和一只恶鬼相处了一年多,这放在任何一个国家的灵者身上都不可能发生,除了日本。
日本的镇鬼机构——“居合会”,向来是灵界中特殊的存在,他们崇尚的是灵术,而不是镇鬼。
两人各怀心事的坐了一会儿,老板抬起头,语气变得随和起来,“你们把我的旅店搞成这样,若是你能出手,也不会有这样的损失。”
符剑声站起来,“这一趟我本就不该来,我不能永远帮助我的学生,他们需要的是历练。”他离开了后院,走至转角处,他回过头说:“你的旅店该修了。每堵墙上都有裂缝。”
老板低头看着手上的怀表,表内是秋雪的照片。
他不是不想干涉那只恶鬼,毕竟是他害死了女儿。
但他能感觉到,能帮女儿完成心愿的只有那个人,只要放手不管,迟早会引来那个人——那个他预见到,却叫不上名字的人。
如今他果然来了,并完成了女儿的心愿,他的预见从没有出错过。
他叫什么来着。
白马筱。
“通灵白马……”他喃喃地念叨着,弯下腰轻轻拂过绿牡丹,“白马非,有意思。”
出发的时候,他们身后多了一个人,这人穿着脏破的皮夹克,眼神空洞,就好像透过了眼前的一切,望着遥远的地方。
这就是昨晚躲在衣橱里,那个可疑的探险者。
白马筱也没多注意,只是这个人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正在跃跃欲出,仿佛是饥饿的狮子用最后的力气,抓挠眼前的牢笼。
渴望,绝望,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