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分诸葛亮,画龙点睛是襄阳。《三国演义》中三顾茅庐的故事脍炙人口,关云长大意失荆州更是令人扼腕长叹。却无人深究东吴自周瑜以下,鲁肃,吕蒙,陆逊四代都督为何穷一生之力,甚至不惜搭上身家性命,必要取荆襄之地。
荆州西连蜀山,东通三峡,南面长江,北临汉水,乃是天下东西伸延,南北交汇之地。襄阳向西,蜀山连绵,人烟稀少,直扼西北要冲汉中,又地势高下险峻,大军难过,一人当关,万夫莫开。荆南长江,西高东低,江流湍急,故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之说,居高临下俯望东南,水军驾起艨艟战舰,五日直逼吴会,比骑兵突击犹快。三国末年,晋军自荆襄起水军,来如雷霆,势如破竹,一战平定江东六郡,得了孙权基业。自古以来,从无失荆襄而保全东南之事,是以关羽据荆襄,便是扼住东吴喉咙。自孙坚开基创业,便与襄阳刘表征战不休,直至兵败身死,孙权与刘备联姻以图西江安泰,又穷四代都督夺取荆州,正是一日不得荆襄,东吴君臣一日不得安枕。
东南地势卑湿水热,江面宽阔,北军难渡;西北巴蜀易守难攻,出口又被荆襄扼制。自金国至蒙元,要灭亡南宋襄阳乃是必经之路。是以郭靖镇守襄阳三十年,蒙古对南宋攻势便停滞三十年。而大宋群臣,谁执掌荆襄,谁便可主国家沉浮,看向郭靖后背的视线,都放着异样光芒。
史嵩之须发戟张,喝道:“我以国家社稷为重,谢相何出此言?除李庭芝,又有谁可当此重任?”
谢方叔道:“襄阳城坚兵精,江湖侠客若在,大可为抗蒙前部,若去便以军权归吕文德,他驻襄阳已数十年,又是方面大员,名正言顺。他自与贾似道交好,范文虎自然不会坐视。”
史嵩之道:“吕文德无用庸人,范文虎鼠目寸光,两人又无恩义以结军心,岂可以此二人守国家重镇?”
谢方叔冷笑道:“便是此二人无用,才不需担心他们拥兵自重,起兵谋反。”
史嵩之喝道:“汝以国家大事为儿戏耶?”
谢方叔反唇相讥:“汝不以国家大事为儿戏?二十六年前,金国覆灭,我大宋出师收复建康,汴京,端平入洛(1234年),光复洛阳。拒关守河,克复半壁江山,汝却不肯发军粮支援,乃至数万精兵全军覆没,汝亦敢言国家大事,羞与汝同庭为相!”
史嵩之怒气冲天,大喝道:“汝等文官清谈弄权,纸上谈兵,方与蒙古结盟,联军攻灭金国,即刻撕毁盟约,又与蒙古开战。我遣孟珙与蒙古联合作战多年,深知蒙古兵精将勇,绝非我国所能匹敌,我宁可辞官不做,也坚不赞成入洛之事,最后到底是谁看得准,是谁误了国?主张北伐的全是你清流一党,又有一个披挂上阵的?”
谢方叔不肯退让,道:“国家大计既定,召你给洛阳发送军粮,你又推托不送,乃至两万精兵全军覆没。汝头一年解粮三十万石相助蒙古军,毫无片语怨言,第二年解粮给我大宋军兵却推三阻四,倒是忠君爱国了?”
史嵩之道:“头年两国夹击金国,我依令从事,五百里馈粮,汝可知一路人夫马匹也是要吃粮草的?荆襄连年水潦螟蝗之灾,饥馑流亡之患,又次年夏麦未熟,汝等再轻启战端,又要我八百里解粮去洛阳,你以文章升两府,以为粮食是从文章里写出来的?我襄阳前线,本来人口稀少,所屯之军,一日仅发半日之粮,苦熬等待夏熟。汝说馈粮,为何不从临安馈?临安户口百万,鱼米之乡,粮食又在何处?”
谢方叔一时气馁,道:“临安之粮,早输于建康之军,哪里又有粮草。”
史嵩之道:“春贫马瘦,青黄不接,历来若动大兵,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必得夏末秋初。满朝武将皆言不可春季用兵,汝师郑清之等人,腐儒清流,夸夸其谈,纸上谈兵,拒潼关守黄河,口口声声王师到处,百姓必夹道欢迎,岂知江北百姓早被杀光,赤地千里,偌大洛阳,仅存三百户,以何为恃拒关守河!前锋精兵两万出汴,只得五日粮,未到洛阳便吃尽。从襄至洛,均是蒙古布控之地,令我于敌境长途运粮,欲借刀杀人耶?现今猫哭耗子,说的好似心痛国家兵将。”愤怒之处,想要痰唾谢方叔,又想起御前不敬,不得已把一大口痰又咽了回去,恶心之余,愤愤不已。
这两人说起端平入洛,都是火冒三丈,理宗更是难堪。原本宋蒙结盟灭金,金既灭,同盟虽已空虚,但终究彼此情好,各有颜面。偏是理宗亲政,想要干下一番事业,便在郑清之,赵葵等撺掇下,悍然对北用兵,使蒙古有衅可寻,就此一败不可收拾,三十余年,直至南宋灭亡。
有宋一代319年,为辽,金,元北方民族所败,儒者文过饰非,皆言游牧民族狼子野心,久有灭宋之意,实则起初都是盟友,对辽大梁河之战,对金背盟收俘,对元端平入洛之战,次次皆是宋朝毁约开衅,每每被打得满地找牙,究其根源,又熊又不老实,实难同情。
理宗道:“两位爱卿拳拳忠君爱国之心,朕心甚慰。今日已晚,朕亦疲困,两位可且退。”二人对理宗施礼毕,喏喏而退。
这一节杨过听得气闷,什么端平入洛,什么拒关守河,一个字都没听懂。心想难怪郭伯伯不愿当官,天天在这头都要大了。心下打定主意,明日便回襄阳,今晚去趟贾似道府邸,替耶律兄去了这个心腹大患,不过可得在郭大姑娘面前多卖卖关子,讨点便宜才能告诉他们实信。又想小龙女住在襄阳这么久,恐怕气闷的紧,还好药既然找来了,总算可以让她高兴高兴。
出去时没忘把衣服给那侍卫穿回去,那厮满嘴酒气,还在假山石下睡着没醒。
注:
1,汉中海拔513米,襄阳海拔70米,武汉海拔15米。
2,详见《三国演义》一百二十回〈荐杜预老将献新谋,降孙皓三分归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