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客栈,杨过和伙计简单一说,那伙计乖巧得很,立刻便给马可波罗安置得妥妥贴贴。待到伙计返来,杨过和他打听起临安府衙门之事,果然七八日前,亦有捕快衙役来客栈搜人,自己刚巧外出不在,没有照面,客栈掌柜亲自出马,满口夸自己是富家公子,人品尊贵,风流倜傥,怎可能做这等没脑袋的事。捕快们也是大海捞针,说到底皇上又没被刺着,最多也就是个小太监挨了顿揍,劳动着临安府上千捕役疲于奔命,也就是应付下公事,既然掌柜如此说,看看客房,也无兵器利刃,便算罢了。倒是大有居无定所,身携利刃,甚或长相奇特之人运气不佳,被捕快撞上,锁链向脖子上一挂便拉走了。
马可波罗父亲名叫尼科洛,叔叔名叫马费奥,杨过已然问明姓名,本拟寻个机会救出他二人,心想区区一个临安府衙,救两人出来必是手掐把拿之事,纵然不知长相,估计面貌必然与中原之人大不相同,不至认不准人。但此时一听方知,只怕因自己一时胡闹而受害者,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要想隐秘救出,却是万难之事。他头脑便给,机智聪明,所以无数次深陷死地,却都能逃出生天。却无未雨绸缪,谋划全盘之能,正因这个道理,是以才平白无故的无数次深陷死地。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回房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想辙,总是没个好办法。
原本心想趁夜深人静,潜入临安府衙,点倒狱卒,保着尼科洛二人出来,两个大人也就三百多斤,负在背上,施展起轻功,轻轻易易的便能脱身。
如今要救这么多人,恐怕只能强攻大牢,杀散狱卒,放犯人出来。但守兵闻讯片刻即到,倘若乱箭齐发,犯人人数众多,只怕十之八九都要被射成刺猬,自己又能维护得了几个?要说杀死守兵狱卒,一来他们本无罪衍,只是忠于职守,并无取死之道,杀之不仁,二来守兵四合,片刻又岂能杀得干净?况且临安户口二十万,人口一百二十余万,临安府大牢中多有杀人越货,作奸犯科,罪不容诛之人,这些人又岂能一古脑的放了出来?
又如挟持大理寺官员,将无辜受执诸人提了出来,暗中放了,似是最为妥当。但细细思之,此案倘若结不了,临安府尹总要吃不了兜着走,今天放出之人,明天又要抓了回来,原本无罪,这下子变成越狱,罪名要敲钉转角座实了。恐怕还要变本加厉,加上一个挟制命官,劫狱纵囚的大案,又不知要乱抓来多少好人,只怕越描越黑,彻底无法收场。
正在绞尽脑汁,无可奈何之际,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再一思忖,随即哈哈大笑,自语道:“既然叫我西狂,倒要应在今天了!”这时外面梆子声响,已是戌时(19-21点)了。
计议已定,杨过便飞身出户,直奔皇宫方向,那时方才二月,太阳早已下山,临安城中灯火稀稀落落,杨过眨眼间便在夜色中隐去。
数日以来,临安府尹马天骥焦头烂额,发愁不已,天天掌灯夜审人犯。
皇宫行刺案发已有半月,这等惊天大案,放在谁家都是弥天大祸,丢命掉脑袋自不必言,满门抄斩也跑不了。
天幸理宗皇帝出巡,否则莫说万岁有个万一,纵然是惊吓了圣驾,自己这临安府尹,首先便要被问个治安不查,渎职枉法之罪,这脖子上的脑袋,脑袋上的乌纱,牢不牢靠都难说得紧。朝廷之中,右丞相枢密使史嵩之,卫国公少师丞相贾似道,左丞相谢方叔,个个皆是自己政敌,逮着这个机会,必要把自己推倒在阴沟里再踏上一只脚,置之死地而后快。自己入仕多年,拜为右丞相丁大全门生,与皇帝内仕董宋臣其情甚洽,巴结得好阎贵妃,原本只是图个靠山,偏生他们几个弄权跋扈,官声不善,被朝臣骂个“阎马丁董,国势将亡”,说来我马天骥是冤得紧,安安分分作自己这份临安府尹的刑狱,又何干国势?当今万岁喜好女色,我给皇上找来临安名妓唐安安,万岁龙心大悦,咱们做奴才的那得替皇上高兴,俗话说得好,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为皇上分忧解难之事,却被个小小起居郎牟子才上书弹劾,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凡事丁相撑着,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偏偏去年年底,丁相隐匿蒙古军情,被监察御史弹劾,触了万岁逆鳞,就此给罢了相,这大树一倒,那些政敌正愁找不到借口,这正月还没过,谋刺案就给送了上来,那必得要墙倒众人推,追打落水狗。
还是我马天骥圣眷正隆,命不该绝,这谋逆行刺之事落空,只须抓几个蟊贼屈打成招顶了缸,这事就算了结了。
愁只愁,自己这朱笔画到哪个名字,哪家就都得拉来满门抄斩,却是该当画谁?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黄金白银,皆是身外之物。自己常有好生之德,可不想多杀伤人命,只消那家多出点身外之物,本官也多造几十层浮屠,大家两厢情愿,岂不是皆大欢喜。抓来这些江湖旅人,拘捕当天,便着意叫他们通知家属认领,这都等了快半个月,还有一半人家属没信。可惜这临安城百万居民,人脉关系盘根错节,摸不准路子不敢造次,不然大可拘捕几个巨贾,那油水可比这群流民肥得多了。
总得赶在皇上回銮前将此案结了,否则又给皇上添堵,那可不是咱们作臣子的本分。倘若草草结案,胡乱杀两个流民充数,没送上身外之物的却还有那三十多人,这也太不公平,咱好歹也是临安府尹,堂堂两品大员,哪能就这么草菅人命,必得要一碗水端平,真要统统处斩,满门拉来总得有几百口,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自己撇不清嫌疑,本官又有何办法?
想到这里,马大人愁眉略舒,仰天长叹,自语道:“真是难为本官一番拳拳爱民如子之情,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