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华山论剑,杨过一行在华山之巅,邂逅少林寺觉远大师,俗家弟子张君宝,逐走潇湘子,尹克西两人后,复又在山上盘桓数日,研讲佛法武功。
华山山势甚奇,山峦纵横竟如一朵莲花,《水经注》云:远而望之若花状,故名华山。主峰乃是北峰,其山四面悬绝,上冠景云,下通地脉,巍然独秀,有若云台,故又名云台峰。李白曾有诗赞曰:
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
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
峰顶处有一平台,台上一亭,名倚云亭,正是登临绝顶,一览众山的好去处。这一日,前辈高人坐在亭中闲谈,年轻小辈便在亭外石台上演武。场上正一对年轻男女持剑拆招,已拆了数十招。男子约莫四十不到,颌下蓄着一寸短髯,身着白底蓝边长氅,胸前绣个虎头,俊朗挺拔,沉稳干练,正是北侠郭靖的女婿,丐帮帮主耶律齐。女子是个刚届三十的少妇,身穿淡绿罗衣,外披绣红羽织,颈中挂着一串明珠,肤似玉雪,眉目如画,娇艳美貌,正是郭靖爱女,耶律齐之妻郭芙。
耶律齐使的全真剑法,乃是武林传奇王重阳所创,玄门正宗,大开大阖气势磅礴,使起来出如长虹贯日,收如渊停月峙,端的是大家风范。郭芙使的越女剑,是郭靖幼年恩师江南七怪中韩小莹的成名剑法,讲究以柔克刚,变化精微。两人剑上不使内力,全是拆解招式,耶律齐又有意相让爱妻,加之郭芙在此剑上竟已修炼二十余年,一时间竟斗得难分难解,旗鼓相当。杨过,小龙女,武敦儒,武修文,耶律燕,完颜萍,程英,陆无双等人在旁观战,见他们斗得酣畅,瞧的也饶有兴趣。武敦儒,武修文两人因着爱妻在傍,一边观战一边闲聊,倒是杨过瞧的甚是入神,陆无双时时要和杨过说话,只有郭芙的小妹郭襄时而打个哈欠。
斗到百余招,郭芙向后一纵丈余,将剑掷在地上,扁着嘴气道:“不打了不打了,又打你不过,尽被你让,太也气闷!”
耶律齐收剑入鞘,弯腰捡起长剑,上前倒转剑柄递给郭芙,笑吟吟的道:“芙妹的剑法又精进了些,有几次逼得我手忙脚乱,几乎要使起内力招架,当真是惭愧。”
原来两人拆招,只拼招式,谁若是使了内力便算是输了。
郭芙这才高兴起来,接过了还剑入鞘,与耶律齐并排走到人群处坐下歇息,道:“爹爹也真是的,定要教我们这套剑法,口口声声是尊敬师长,纪念恩师,到了临敌接战,却又偏不灵验。”
陆无双插嘴道:“我倒觉得郭大侠甚是高明,这剑法也很有些好处。”
郭芙听她赞美父亲,略感高兴,问道:“陆家妹子,怎么说?”
陆无双笑道:“便是资质平庸,也可使得似模似样,郭大侠量材施教,当然是高明的了。”
郭芙一怔,方才明白陆无双是讥刺自己资质不好,只配学这越女剑法,柳眉一蹇,登时便要发作。
杨过忙开言道:“无双妹妹有所不知,这门越女剑本来是极好的。”
陆无双与郭芙一听,一同道:“真的?”两人脸一红,互相瞪了一眼。
杨过道:“这套剑法本来传人甚少,我也仅看芙妹和武家两位兄弟演过,招式使得极准,三人竟如一个模子刻出一般,确是下足了功夫。原本无甚不妥,只是我从自己使剑处想,这套剑法初时当是一路极其凌厉的快剑,招招制人死地。所以芙妹数次攻势,迫得耶律兄甚急,只不知为何剑法里有太多余地后手,使剑意大打折扣,攻时凌厉不足,防时又拖沓有余,总是功败垂成,好比是一个美艳女子穿了一身破烂的衣裳。”
郭芙道:“呸,你才穿了一身破烂的衣裳。”
陆无双接道:“又不是说你是美艳女子。”
郭芙杏眼圆睁:“你!”
杨过看了下身侧的小龙女,见她面容秀美绝俗,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虽然已年近四十,竟然一如当年仙女般的容颜,原本雪白的肌肤间,更多了层红晕的颜色,正自微笑的看着自己,略略安心,继道:“我一时也讲不出道理,但隐隐间觉得此剑法是先有剑意,而后有剑招,非同他种剑法,先有剑招,再以剑招化出剑意。”
忽听背后有人抚掌大笑:“好西狂,好眼力!”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黄药师,一行前辈也都从倚云亭走了下来,各个忙起身见礼。
黄药师笑道:“这套越女剑法起自东周春秋,故老相传,乃是南林处女得仙猿授意所创。其剑凌厉无匹,奥妙无方,越王勾践使甲士百人习之,竟无一人学到一招一式,只依稀记到神剑的影子。众甲士将影子拼凑成剑法,授以越军,竟尔一人当百,百人当万,大破十倍吴军,就此灭吴称霸。”
郭芙不信道:“怎生我却丝毫不觉此剑法有如斯威力?”
陆无双心道:“因为你笨。”
黄药师正色道:“此剑法原本便只得神剑皮毛,辗转流传千载,后人拘泥食古,更是丢却精意无数。到得唐末年间,几至断绝,所幸嘉兴出了一位名家,依古剑法要旨加以创新,于锋锐中另蕴变化,而成此越女剑。”
郭芙略加思索,忽然喜道:“外公武功独步天下,想必比那嘉兴名家只高不低,正可点拨孙女几招,也免得日后又被些阿猫阿狗耻笑。”
陆无双听得话里有刺,当着前辈高人又不敢发作,只好转头来拉程英小声道:“表姐你看那边好似有两只仙鹤飞过,咱们去看看罢!”
程英如何敢起身离席,微笑不语抓住陆无双的手轻轻一捏,陆无双会意,便不再言声。
黄药师微笑道:“你爹是越女剑传人,又是绝顶高手,却又不问你爹教?”
郭芙看了一眼郭靖,忸怩道:“便是被爹教了,才成这样!”
郭靖喝道:“没大没小,成什么体统!”
郭芙撅着嘴拉着黄药师的衣袖,求道:“外公你看,我一说话爹就吹胡子瞪眼睛,哪里能教好了剑法。”
黄蓉笑道:“靖哥哥,你何不演一套越女剑法给他们看看。从襄阳来这一路上,你与我讲了几次,说道这武功越练越是惘然,竟渐渐不知该不该按了招数来。说不准正如爹爹所言,只因后人们错解了神剑精神,拘泥招式反走了下成。”
郭靖略一思索,道:“好!”
日影渐短,正是秋风飒爽。众人散至两丈之外,石台中郭靖倒提长剑,闭目瞑想片刻,双目一睁,精光大盛。一剑斜斜向下刺出,剑出如雷霆电闪,剑尖颤动不止,映着日光,凭空画出数道金光。堪堪剑招去老,郭靖手腕一抖,剑已收在腕后,便如从未动过一般。这一下电光石火,但凡眨一下眼,都错过了这一招,但就算没眨眼,也只怕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郭芙拍掌道:“这是泛舟采莲!就是出剑有点不稳,收招的脚式站错了...”话声未落,急忙捂住了嘴,满脸通红,偷眼看了看陆无双,见她似懂非懂,稍觉心安。转脸间看到杨过呆呆的盯着自己,四目相对,杨过一颤,立刻假装眨眼,睁开时眼睛已经在瞧着郭靖。郭芙这才偷眼看了下爹爹,见他凝神敛气,竟似乎没听到自己说话,这才吁了口气。耳后听到小龙女低声询问杨过哪里不适。转眼再看夫君耶律齐,见他竟然怔怔的看着爹爹,似有所思。她再看大小武兄弟,武修文张口欲说,却急中生智,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瞄了自己一眼,分明和自己所想并无二致。她凑到耶律齐身边,低声问道:“我爹的这招用的怎么样?”
耶律齐一顿,方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口,道:“爹的这招若是朝我使来,只怕这条左腿已经没了。”摇了摇头,继道:“我将全真剑法四十九式反复忖量,只有第六剑第五式盘花易绾可以略避其锋,只将左腿上刮个口子。”想了想,继而道:“但这一招便伤了左腿,我左拳之力便难施展,步法更难以灵动,只怕第二招就要将命送了。爹的武功实是匪夷所思,我竟然连一招都接不下。”
郭芙道:“这倒奇了,我将此招精要发挥到极致,连你的影子都刺不到,爹没使准,倒是这般的厉害,想是爹功力高我百倍所致。”一时想到自己好好修练内功,迟早可以使到爹这般厉害,何况自己的招数精准,保不准比爹还要凌厉,心下一喜。继而想到,倘若别人用这招攻击夫君,夫君这条腿若有差池,自己可是心也痛死了。登时面露忧色。但念头一转,想到这越女剑天下除了自己和爹爹,也就只有大小武兄弟会用,他们又怎会伤害自己夫君?如此想来,夫君的这条腿是稳如泰山,只怕自己老死了,夫君的这条腿还能安安稳稳的长在身上,登时大为安心。又觉自己这些天心思似乎聪慧了许多,不觉大为高兴,脸露笑意。
耶律齐却哪知娇妻这刹那间转过了如此多的念头,只是沉吟不语。
场上其他诸人,小辈看不出精妙,老辈各个若有所思,只有觉远大师,双手合十,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却见老顽童周伯通跃跃欲试,道:“老弟,我来给你喂招!”便跳入了圈子。
郭靖向周伯通略一点头,胸中吸一口气,陡然长剑晃动,或刺或挑,或斩或撩,连出十三四剑,剑剑来如雷霆,去如狂风。周伯通施展开空明拳,左右互搏,左手使起第一路空碗盛饭,右手使出第二路空屋住人,前窜后跳,斗得好不快活。
郭芙在一边看得兴高采烈,不住说道:“芙蓉出水!西子捧心!鱼跃塘桥!哎哟这剑怎么刺的偏了!桔槔连环!藕断丝连!又歪了!哎?这是什么招?”
耶律齐悄悄拉了拉郭芙衣袖,对她眨了眨眼,郭芙才醒悟,急忙停住不说,凝目看着两人相斗。倒是郭襄远远的和张君宝耳语:“我姐姐人是极好的,就是生性鲁莽,怎能和外人说爹爹剑使得不对呢。你若是和我姐姐说话,须得敬着她些,不然被她砍了胳膊也是白饶。”言下悄悄盯了眼杨过的背影,妙目略略闪烁。
郭靖和周伯通二人以快打快,半炷香不到,已然斗了四五十招,果真是令人屏息凝气,目不暇接。然则一来周伯通赤手空拳接郭靖的长剑,二来郭靖使出的这套越女剑似是而非,完全不按套路常规出招,竟如蛮妇拼命般,分明自己周身都是破绽,却疾如闪电,后发先至,迫敌停攻自保。郭靖自不待伤结义大哥周伯通,剑上的杀气也就大大不同,饶是如此,周伯通空有当世绝顶的武功,也被迫得连连退避。
旁观众人无不心旌动摇,瞠目结舌。便是初时游刃有余,连连点头的黄药师,面色也变得极是凝重起来,看到酣处,居然两眼圆瞪,口中喃喃自语。杨过看着郭靖的剑招,也越看越奇,心中似有几个字要跃然而出,一时竟又想不起来。
再过十余招,周伯通一跃数丈,大叫:“唉呀不打了不打了,郭兄弟你何时炼成了这等神剑,再打我可真要输了!”
郭靖站定,平了内息,道:“惭愧,就在一时三刻之前,蓉儿说到神剑精神和拘泥招式之时,我若隐若现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可是又看不分明。适才...适才拿着长剑,想着越女剑法,一招招一路路,欲待使出来,似乎总是有些障碍,不得贯通。”
黄药师奇道:“此话怎讲?”
郭靖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这一招泛舟采莲,弯腰伸臂剑刺敌人膝关穴,但弯腰伸臂稍一动作,敌人便有察觉,撤了腿便不易击中,但若不弯腰伸臂,剑便刺不到敌人的膝关穴了。”
郭芙如梦方醒,道:“对对,我就觉得爹爹这一招用的不太对嘛!”说着看了一眼耶律齐,暗觉得意。
黄蓉却叹了一口气,对郭芙道:“你爹和众位师长说话,哪里轮到你了。小心回家罚你去讨饭,帮主夫人亲自督师,丐帮兄弟军心大振!”郭芙被唬得花容失色,哪还敢再说一个字?
郭靖顿了下,缓缓道:“我便在想,为什么要刺膝关穴?为什么一定要刺膝关穴?”
众人听了都是一呆,武林中武功套路繁多,林林总总,不下千种,各套各路各招,招招都要有的放矢,怎会有此一问?倘若是哪家的入门弟子问出来,师兄早就一个戒尺打上手掌,怎的郭大侠却自己问出这等的问题?
郭靖双目出神,便如自言自语:“刺阴陵泉不成么?曲泉也行啊。便是因为这几处穴位在膝盖之下,需得弯腰伸臂,便将剑尖提高尺许,刺血海,刺阴包,刺箕门岂不是抬手就刺?且不需事先露了征兆。”
此言一发,连黄药师都暗暗摇头,暗想武功打穴,讲究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里能如此什么穴位都乱刺的?这女婿年轻的时候头脑就不大使得,可莫是年过半百,就此糊涂了。心中一忧,抬眼看女儿,却见黄蓉直直地盯着郭靖,目露赞许之色。饶是智计百出的黄药师,一时也没了主意。
郭靖依然自说自话:“便是刺不准穴位,一剑刺入敌人大腿,断筋削骨,又有什么分别了?眼睛瞄着敌人穴位,敌人若是高手,一看眼睛便知剑走何方,出手前便已输了一半。”
此话一出,正如烈日里一个惊雷,众高手登时醍醐灌顶。难怪郭靖出剑如疯似颠,却又凌厉无匹,无从捉摸。各人自负胸中武学包罗万象,眼看郭靖适才所使的这一路无名下剑,换了自己,恐怕也只能步步后退。想起周伯通与郭靖激斗五六十招,方显败象,心头不禁一凛,这老顽童好生了得!
郭襄拉着杨过左手道:“大哥哥,爹在讲什么啊,大哥哥?”杨过此时脑海翻腾,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呆了。
郭靖的话,便如当头棒喝,杨过霎时灵台清明,脑内如走马灯般转到了十六年前的神雕荒谷,独孤求败剑冢。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昔时杨过想象独孤求败的神采,神驰崇敬,曾深以独孤求败剑冢之言为感慨。之后与神雕练剑养伤,反倒是忘了去深究这两句话。此后手持玄铁重剑纵横江湖,叱咤风云,渐渐的深以绝顶高手自居,竟再没深思过前辈箴言。正是自思天下罕有敌手,早早的便弃了玄铁剑不用,哪知当日襄阳城外大战金轮法王,若非侥幸,此时恐怕早被碎尸万段,首级号令辕门。独孤前辈这等武林奇人,尚且持玄铁剑到四十岁,而自己竟记不太清是大宋宝祐几年不再携带玄铁剑的了。反思自己的孟浪骄矜,登时汗流浃背。
今日郭伯父所言,岂非直指“大巧不工”这四字?虽然独孤前辈所指乃是玄铁剑,但武功剑法,何尝不是如此?试问自己与神雕切磋,炼成玄铁剑法,从无一句口诀,一招图谱,而后悟出的黯然销魂掌法,亦然如此,正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一顿悟,杨过顿觉神清气爽,再思郭靖之言,真觉是妙韵佳音,无穷受用。
须知婴儿甫一降世,看世间诸事,无一不是疑问。两三岁的孩童咿呀学语,事事都要问人“这是什么?”“为什么?”,然而越是理所当然之事,大人越加难以回答,只因从小到大,事物就是如此,并无为何之答案。孩童逼得急了,反而常常被赏两记屁板,久而久之,孩童便知少问一事好一事,待得大了,耳濡目染,惰性加身便泯然众人。便是被人刀架在脖子上,也只会筛糠般求饶,却问不出为何如此了。数百年后,有文豪曰,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而走路之人,却必不问为何路在此而不在彼,此皆人之惰性使然。
正如黄药师所讲,这越女剑法出自吴越争衡之际,延至南宋末年,已传承近一千八百年。越国南林处女小青无师无宗,从白猿处习得,芳心暗许越国大夫范蠡。曾演练剑法给越国精挑细选的剑士观看,竟无人能学会一招一式,但只见过了神剑的影子,便足堪刺将斩马,扫平吴国。范蠡克成大业急流勇退,带西施归隐江湖,小青因爱成恨,欲刺杀西施。只身持三尺剑,突破两千甲士如摧腐朽,直到见了西施的绝世容光,自惭而退,成为春秋绝响。而西施被小青的剑气所伤,就此有了捧心含颦之态。越女神剑的影子由越国剑士传下,历经千年,无数后人研习此剑法。然而终究守成者多,破窠者鲜,神剑只留下了剑,却传丢了神。
郭靖头脑本是不大灵光,凡事又爱问底较真,故而旁人决计不会疑问之事,竟然困扰他多年,却因而脱去了桎梏,重归到神剑的精神所在。虽然这灵光一现,与小青的越女神剑依然相去甚远,但与当世的武学相较下,已不可以道里计。
黄药师问道:“靖儿,这个道理,你却是如何悟出来的?”
郭靖沉吟了一下,道:“当年得蒙恩师传授一招亢龙有悔,忽忽已三十余年。虽得授全降龙十八掌,我却头脑蠢笨,只这一掌用的意随心走,纯熟无碍。便是近年军务缠身,每每疏懒练功,每日也必定温习此招数百次。”
在场的众人听到此语,方知郭靖打通这一道玄关全非偶然。但凡学武之人,得到新的武学典籍,莫不如饥似渴研习,但求速速融会贯通,却不会数十年如一日磨砺一招。故而武林中人成千上万,拼了身家性命去抢夺九阴真经,却从不闻黄裳转世,再著一部新篇。
场中高手虽然多有独创见解,唯有杨过却是年纪轻轻,从无路绝境中另辟一条蹊径之人。一时感同身受,心潮澎湃,只感到胸中一股热气冲上,莫名处竟泪如泉涌,对郭靖一揖到地,无语哽咽。
黄药师抚须哈哈大笑,道:“靖儿,今日你终成了天下第一。”
众人在华山上赏玩了数日,说到蒙军已攻陷四川,不日便要兵指云南大理,武三通,朱子柳,泗水渔隐都心中焦急,伴着一灯大师匆匆启程。武敦儒,武修文夫妇欲陪武三通同行,武三通坚持不从,方才作罢。周伯通与瑛姑虽心无挂碍,多年来总是觉得歉仄一灯甚多,也欣然同行。
杨过,小龙女夫妇亦辞别众人,望终南山古墓而去。郭襄吵着要和杨龙二人去古墓玩,被郭靖喝止,怏怏不乐,次晨竟留书不辞而别,只道盘桓数日即归,郭靖虽怒,却也无可奈何。反倒郭芙很是担心这个小妹被杨过欺负,又想到小龙女出山以后,杨过性情大为平和,方始稍可自安。
觉远大师因未能寻回楞伽经,闷闷不乐,又见张君宝变得痴痴呆呆,大是忧心。实则张君宝听了郭靖之言,大有灵光一现之感,就寻思这武功招式,到底是该有招还是无招,若说无招胜有招,倒不见自己双拳乱打便能胜了那西域恶商尹克西,而若说有招胜无招,为何郭大侠的无招越女剑竟然横空出世,惊为天人。一时思绪纷乱,无从拆解,分明似乎那答案只隔层纸,却无论如何捉摸不到,只思得咬牙切齿,颇有疯癫之状。觉远大师哪里知道徒弟的这层心意,日前见他与郭大侠的小女儿甚笃,只道这个小徒弟小小年纪动了凡心。张君宝年纪虽幼,又是俗家弟子,但天资聪颖,佛性甚高,觉远很是喜欢,颇有想传他衣钵之意,有了这一层关碍,这一路上不免絮絮叨叨说了几十遍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摩诃般若波罗蜜,见张君宝毫不为所动,不免想给他讲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的典故,又觉出家人不可打诳语,真是好生为难,又思忖自己竟然对弟子动了诳念,大为内疚,正不知念了多少句阿弥陀佛。
黄药师也独自启程返回桃花岛,坚不肯要程英随行,程英因要照顾陆无双,也不勉强,各个辞别。靖蓉齐芙与大小武夫妇一行则返回襄阳不表。
这一日,靖蓉一行抵达襄阳城,方至城门,便见城内一骑飞至,马上端坐一少年将军。只见他:
头戴镔铁盔,盔上红缨飞。
肩挂金吞头,皂氅裹风雷。
胸前掩心镜,肋下鳞甲帷。
鞍后五壶箭,铁胎弓在背。
手握斩马刀,胯下栗毛骓。
昂藏高八尺,含稚面黝黑。
肩宽筋骨结,一喝万军摧。
大名郭破虏,护国舍我谁?
金庸博士乃武学大家,故而书中仅记载了武林中人,破虏公不是武林中人,故而竟无记载。谁知破虏居然是立马横刀,万人敌的大将!
注:
宝祐:宋理宗赵昀的第六年号,公元1253年——1258年。襄阳大战为1259年,记年为景定元年,是年杨过3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