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枫将府门锁上,容烟只带了随身之物,于车内静候,铜锁闭合的一瞬,等于将二人的过去一同留于门中,过往的种种不堪和纠缠,终究要彻底决断在此,大概数日之后,袁枫便会安排人将府邸及一切财物变卖,南苑曾被视为至爱的一院子杜鹃,也将连根拔起。他已迫不及待地挥别过去,和那段如今想想竟觉得荒唐的往事。
经过闹市的时候,另一辆骄奢华美的马车擦肩而过,车顶梁上珠饰连连,随着颠簸行进的速度,晃荡出悦耳清脆的响声,从聚花坊大门前驶出,所往的方向与袁枫他们相同。车上的帘子随疾风掀动,车里坐着一个明眸柳眉,目光里锋芒尽露却无神采的女子,面纱之下是令人浮想联翩的容颜,依稀听到过路人说,这是聚花坊特地百里挑一,送去京师参选教坊阁今届花魁的舞妓。
袁枫手中捧着刘瞿今早差人送来的书信,大概的内容亦没有向容烟多透露,只说进京之后要袁枫急忙进宫面圣。
“刘公公在朝中的势力很大?”
“勉强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在他之前曾有恃宠生娇只手遮天的刘安,但刘安四年前遭朝臣宦官打压弹劾,被处死后就由刘瞿接管,皇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然不会真的放权给刘瞿,所以刘瞿才会四处拉拢朝中的官员。”
袁枫的语气如此意味深长,她感到意外的是短短的时间,她竟察觉不出袁枫一点一滴的改变。
“你以前从不过问政事,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从小到大,父亲多少会说一些,一半是偷听来的,一半是父亲走前说的,也许他早已料到自己时日无多,才会匆匆告诉我这些。”
他又浅浅笑了笑,像叮嘱孩童一般,顺着她的发髻轻抚。“回到京中之后这些话就不能再说了,祸从口出,要记住了。”
“知道了。”
袁枫将她的手囊进自己掌心,闭着眼养神小憩。
容烟转而望向了马车外急速后退的景物,不禁有些恍然,多少人在这座城里终其一生,虽然平凡,却能安居乐业。她也曾以为自己会过上这种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壮年时共赏斜影夕阳,风起云涌。年迈时儿女成群,承欢膝下。一切就如马车的滚轮,一圈圈转动着,将过去的风景抛开,痕迹与痕迹重叠,分不清哪一条是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五月末,夏意正浓。
蝉声扰扰,催人倦意,昼日拉长,烈阳高照,使人昏昏欲睡。
袁枫与容烟已入住京师府邸半个月多,前庭后殿偏堂,东西南北四苑十六厢,家丁婢女六十人,相当于过去的两座袁府,而花草栽种,鱼鸟养殖,更是妥当打理。
家中的下人皆是进退得宜,言谈谨慎,照顾也周到,想必都是常年侍奉尚书大人的,懂的是袁府的规矩,守的是上下的尊卑,自然**得比杭州府邸的要好。
府中人对容烟无一不是毕恭毕敬,不苟言笑,即便她毫无架子亦不曾挑剔责罚,也唯恐这位夫人有半点不快。加上回京之后,袁枫频繁被宣进殿,暂无一官半职,却成日与皇上闭门密谈,回府之后亦不愿多说。袁枫的意思当然是要容烟外事莫理,只管做少奶奶即可。
可偌大的府邸,虽说人不少,却无人能倾谈,说到底是异地他乡,容烟终日闷闷不乐,更感孤身一人,无所适从,也只有袁枫在的时候,才能打发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