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姐弟这厢想不明白,袁家庄里,袁庄主夫人同样想不明白,“老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袁庄主夫人满脸疑惑的看着丈夫,她耳朵还在轰隆隆地响,心在胸膛里狂乱的跳动着,可是丈夫别过头去不看她,她大口的喘着气,右手扶在炕几上,左手紧紧抓住衣襟。“老爷?老爷,你不是告诉我,小四的娘是个清倌,怀了孩子后被鸨母苛待,差点就母子俱亡,你见了甚为怜惜,才把她安置在别庄里。”
袁庄主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喉咙,袁庄主夫人满心期待他开口否认,可是她失望了,丈夫仍是不发一语。
“老爷?你不是说小四的亲娘生下他就死了,所以你才把他抱来养的?难道说,你当年是骗我的?”
袁庄主终于转回头,看着妻子诚挚的说,“当年确实是哄骗了你,不过,岳父母和你兄弟他们都知道这事的真相。”
袁庄主夫人愕然,原来,原来如此啊!莫怪母亲无数次劝着自己,别把小四养废了,兄嫂和弟媳们也是如此,可就没有一个人愿把真相告诉她,全都把她蒙在鼓里。
他们劝着自己,应该是怕小四的亲娘宝如县主,得知自己把她唯一的儿子养废了,会生自己的气,但自己有丈夫护着,可她的娘家人们恐怕会被她迁怒吧?
只是后来看宝如县主没反应,她们才把这事给放下的吧?
袁庄主夫人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这事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还有来自家人的伤害,也让她难受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一开始我也没想要瞒你,可是你爹说,你脾气太犟,若跟你直说,小四的生母身份如此之高,怕你没办法接受,所以……”
“所以是我爹说要瞒着我的?”
“岳父也是为你好。”袁庄主不好意思让老岳父为自己背黑锅,妻子脾气犟,可谁让自己先对不起她呢?四个儿子都不是她生的,而且长子的亲娘还是造成他们夫妻嫡长子死亡的元凶,妻子拿她儿子出气,所有人都不好阻止她,尤其是自己,若非是他招惹了那个女人,他的嫡长子又怎么会死于非命?
次子的娘则是想害死长子和主母,好给自己母子腾位子,她是被自己一剑刺死的,临死,还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
三子的亲娘是妻子陪嫁大丫鬟,在得知妻子小产后得调养,就毛遂自荐自荐枕席的爬上他的床,还对他说,她这是在为主子分忧,等她生下儿子,就记在夫人名下,如此一来就不愁夫人生不出孩子来了。
袁庄主当时还觉得这大丫鬟真是忠心,为主子尽心尽力,连自身的清白都可以抛却,只为主母分忧,他没想到妻子得知后,会气到昏过去,醒来之后就对那大丫鬟喊杀喊打的,他在逼不得己的情况下,出手制住妻子,结果她冷静下来后,换她要寻死了。
那一回,袁庄主真的慌了手脚,连夜派人去通知岳父母,泰山泰水得讯后急急赶来,他真的是搞不懂,明明那大丫鬟如此尽忠,妻子为何会容不下她?
还是老岳父为他解惑,直问他,若大丫鬟真是为主尽忠,为何事前不曾对主母透露?她侍奉主母多年,从小到大的情份,又深知主母脾气,有什么事不能直说,而要瞒着她的?
可见她明知主母不会答应此事,却仍一意孤行,这不是尽忠。
她就是想要做姨娘,不,或许她的心要更大,不止想为他生子,还想儿子成为嫡子,明知主母的脾气不会答应让她做妾,却一意孤行,这是故意要气死主母,让他们夫妻生隙,试问真正忠心的丫鬟会如此对主母吗?
袁庄主直到那时,才真正看清楚三子生母的计谋,因此岳母提出让她把那大丫鬟带走的要求时,他不顾大丫鬟苦苦哀求,答应了对方,半年之后,大舅子夫妻送来一个婴儿,便是三子,其生母生下他之后,因为大血崩而亡。
他不知她是真血崩而亡,还是……,总之孩子健健康康的就好。
也就是因为三子生母闹的这一出,让他认识到妻子的脾气,在处理小四的事情上,他不免要小心些,在带回小四之前,就先和岳父母通气。
和和顺顺过了这么多年,因为他为小四安排婚事而被牵扯出真相来,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和宝如县主……”袁庄主夫人愣怔了半晌,然后失笑,笑声从似有若无,渐渐变大,最后她甚至因为狂笑而泪流不止。
“我就知道,你和她有一腿,你那时还真是……”她笑着斜睨着丈夫,“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跟我信誓旦旦,说你跟她没有关系,呵!要真没关系,她怎会怎会,给你生个儿子?”
这些年来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的疑惑,总算解开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原来小四是那贱人的儿子,所以她每次遇见自己时,总是甩脸给自己瞧,原来如此啊!她是在为她的儿子抱不平!呵!凭什么啊!孩子是她带大的,儿子挨老子收拾了,是自己亲自给他上药的,从小到大,都是自己陪着他,那个贱人凭什么这个时候跑出来耀武扬威?
就凭她是孩子的亲娘?
“她要真为孩子好,就不该把孩子认回去,在我们袁家庄,他是嫡四子,是袁家四少爷,若被她认回去,老爷说,他是姓宝如县主先夫的姓氏呢?还是从母姓?他是袁家血脉,已在袁家族谱上记着了,难道要让他从此身世不明?”
袁庄主夫人没有提徐家这门亲事,徐掌门迟迟没有答应,甚至还想把自家名声有瑕的女儿塞给凤庄主作小,这让袁庄主夫人感到愤懑,小四是袁家少爷时,徐家尚且如此瞧不上他,若让他们知道,他的身世呢?会怎样?
袁庄主叹气,他也担心这个,可是宝如县主是何许人也?在她看来,她的儿子值得更好的姑娘,她儿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对方都该感恩戴德喜极而泣,可是徐秀梅见过她儿子后,却仍心心念念别的男人,就够让她觉得非常愤怒了。
袁庄主派人去向徐掌门提亲,对方迟迟没有确切的答复,这让宝如县主觉得自家被小瞧了。
凤公子派人提点她,她方知徐掌门不应这门亲事,她儿子要明媒正娶他家女儿,他不应,转头却要把女儿塞给人作小,如此明目张胆的作为,是觉得他们点苍派势大,能和她南亲王府作对不成?
所以点苍派名下产业遭受到的重创,其实有一半是来自宝如县主的授意,当然也有一些门派趁机捞好处。
袁庄主找谢县尉出面,就是不想正面和宝如县主起冲突,他离开县衙后,得知谢县尉领人出去,他还以为谢县尉去南亲王府找宝如县主了,谁知他竟带着人直奔城外凤家庄别院。
袁庄主接到消息时,还满心欣慰,觉得自己找对人了,谢县尉果然会办事,去找卫大人和周大人出这个头了!若是因此得罪宝如县主,那也是卫大人他们两的事,牵扯不到自己这里来。
谁晓得,谢县尉这一去就半天,他这头还没消息传回来,宝如县主这里已经派了侍卫来请他走一趟了。
以往她就算要同他相会,从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可这回却似是再不想遮掩似的,直接派人上袁家庄把他请了去。
袁庄主伸手用力的揉了揉脸,后来的发展真不是他想象得到的。
他和宝如县主已有几个月不曾密会,这次一见面,恍如干柴遇上烈火,就这么厮混了一下午。
直到接到消息,说是谢县尉进城了,且直奔南亲王府而来,他们两才匆匆收拾了一番。
他不好见谢县尉,所以在宝如县主进了偏厅后,他就从厅后的门进入偏厅,隐在屏风后看着,他虽早知谢县尉此人好色,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打宝如县主的主意,宝如县主是什么身份,哪容得下在她眼中形同下人的谢县尉轻薄自己,虽然没有真的动手动脚,但就是想,也不成。
宝如县主会动怒,在袁庄主意料之中,谢县尉的反击,则出乎他的意料,谢县尉是好色却是个机灵知分寸的。
按理说,他应该在看到宝如县主动怒了,就老实待着被宝如县主扔来的杯盖打伤,只要见了血,宝如县主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消了。
可是他反击了。
就算谢县尉的武艺不算顶尖,但一个成年男子,还是个习武之人,这回击的力道,绝对会让宝如县主不死也去半条命。
袁庄主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所以他动了,直接回击,他的武艺远在谢县尉之上,谢县尉避不开的。
这事因为谢县尉的身份闹腾开来,一个小官去南亲王府求见宝如县主,行前袁庄主曾经前往县衙拜访谢县尉,袁家四位少爷仍下落不明,小官这个时候去见宝如县主却伤重而归。
岳城百姓自是议论纷纷,尤其是连想到宝如县主的名声,不少人觉得袁家四位少爷是被宝如县主看上了,可袁家四位少爷不从,才会被县主派人强请了去。
谢县尉不畏强权,找宝如县主询问四位袁少爷的下落,宝如县主恼羞成怒所以伤人。
这传言真是说得合情合理,半点疏漏都没有。
袁庄主虽觉传言把谢县尉去凤家庄别院一事给隐瞒下来,似乎有些刻意,可想到凤家庄别院在岳城外,说不定传出这则流言的人,根本就不晓得谢县尉曾去过凤家庄别院呢!
而且谢县尉才出事多久,这事已经传遍整个岳城了,感觉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会是谁?凤家庄?谢县尉和他们可没……等等,如果说,谢县尉去凤家庄别院时,得罪了凤家庄的当家人呢?
想到卫大人夫妻那天带来的那些人,男的俊女的美,谢县尉又是个好色的,在宝如县主面前尚不知收敛,那么在凤家庄里,看到那天的几名女子,他会……袁庄主觉得自己真相了。
谢家姐弟也接到下人的回报,谢沁华简直无法相信,父亲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惹恼了宝如县主的,莫怪衙役头儿们不敢跟他们直说。
谢岳华倒是知道的比姐姐多,毕竟他是男子,衙役头儿不好把他们猜测的结果跟她说,却能跟谢岳华讲。
父亲贪花好色,其实家里人都知道,父亲这些年,因为职务的关系,要跟江湖人打交道,收受他们献上来的美人实在不少,有些被纳入府了,但还有不少在外安置,不止在岳城里有,附近的城镇都有父亲的外室,有时父亲会假借外出办差,溜到外室那里去小住。
他记得在之前最得宠的一个,就住在湘城里,不过后来听说那女人嫌弃父亲久久才去一回,便跟着一北晋来的贵人走了。
之所以对那女人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女人走就走嘛!偏还给父亲留了封信,他并不知信里写了些什么,不过可以知道的是,父亲见信之后勃然大怒,把书房里头的摆件全都砸了。
他娘知道后,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因为书房里的摆件全是家里最贵重的,全都砸烂了,这损失至少好几万两,叫母亲怎不难过。
不过那女人似乎也没落着好,那个所谓的贵人,确实是贵人,不过不是北晋的,而是赵国的,他专为赵国皇帝四处搜罗美女,那女人早已破身,似乎还生过孩子,宫里嬷嬷检验不合格,那贵人被怒斥,还被降职,于是一腔怒火全烧向那女人,那女人似乎死状极惨。
父亲接到消息那天,还特意在城里的天香楼大宴宾客,他还被叫去帮忙招呼客人,便是因此,才从那些客人嘴里得知消息。
他斟酌了一番后,还是悄悄跟大姐谢沁华说了,谢沁华听了顿感五味杂陈,这真的是……“父亲他……应该不是,会在县主面前,放肆的人……”谢沁华说的艰难,语句断断续续的,且声音微弱,若非谢岳华就在她身边,八成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是,父亲向来谨慎。”最是清楚谁能惹,谁不能惹,如此一个人,又怎会在宝如县主面前失态。
“难道是卫大人他们……”
“不知道,不过,就算真是他们,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他们连碰都没碰到父亲,只是和父亲说了些让他很开心的话。”
谢岳华自然也怀疑是不是卫大人他们故意为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是父亲自己找上门的。
“现在就怕父亲醒不过来。”若是他一直不醒,县尉一职势必保不住,他们一家将何去何从?
姐弟两思及未来,不由都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