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琉玉绝笔(1 / 1)

情思难阙,愁断白头,惹谁满怀愁思尽东流。白衣如雪,蓝衣似空,怎敌过红尘百寂,韶华痴梦?

夏初汐自那日醒来,鲜少说话,脸色苍白冰冷,透露出一抹寒冷的气息。容华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他做的任何事,却也从来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

在她看来,容华只是开始了另一段折磨她的戏码,他不知疲倦地倾情上演,她却已是疲惫至极,无力配合了。

午夜梦回,除了宣国冤死的万千士兵,如今还添上一个温嫔,他们声声向她索命,他们诅咒她不得好死,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拜容华所赐。

这个有着姣好容颜的男子,毁掉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国家,包括年华,也包括爱情。

夏初汐在想着这些的时候,正端坐在铜镜之前怔愣地看着镜中苍白着脸色的自己,当真是丑得难看。脸上的狰狞疤痕那般显眼,她恍惚忆起昨日容华的话。

他的手抚在她的伤疤上,很轻很轻,轻得让她觉得痒,他说,“初汐,朕定会为你医治好这伤疤,只要找到神医卿若,你的容颜便能恢复。”

他说得笃定,换来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静,她依旧没有回答他。

神医卿若,是名震三国的神医,一双巧手救下无数人的性命,医术举世无双,受尽世人爱戴。但此人行踪飘忽不定,先不说能不能请得来,就是找不找得到都是一个问题。

夏初汐目光平和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都快要想不起来没有这道疤痕时自己的模样了。他们都说她倾城,可如今,还会有谁说她绝美?

追根究底,容颜不过是一副皮囊,她不甚在意。即便有幸治好了又如何,她总有衰老的一天,总有容颜不再的一天,何况心里受到的伤害,又岂能随着伤疤的治愈而逝去。

容华想要演一场痴梦,可她,却是最清醒的。

凉风徐徐,极目望去,花儿千姿百艳乍然盛开,那么绝美却又弥漫着悲伤,它们总有花落的时候。

青阙在门外站定许久,手中捏着一封信。她看着夏初汐的失神,犹豫着是否要将信交予她,她看了信之后,是会好起来,还是愈发的消沉。

她僵持不下,第一次,她觉得做个决定这般困难。那日在承乾殿上,她一时没忍住便施展了武功,后来她醒来,只是淡淡地问了句,“青阙,你会武功?”便没有了下文。

与牢房之内坚定着侃侃而谈的女子不同,现在的她似是笼罩在悲伤之中,却倔强地将它掩藏起来,她的笑,没有了以前的明媚,只是让人感到心疼。

青阙缓慢地踏入房内,走至她的身旁,她将手中的信递到她面前,她说,“公主,这是在琉玉房中找到的……给你的信。”她想,或许信的内容可以解开她的心结。

夏初汐干涩的眼眸眨了一下,颤颤回神,目光迷离地盯着青阙手中的信,良久,方才轻微颤抖着接过了它。

她虽然极力克制住颤抖的手,可那细微的颤抖却逃不过青阙的眼睛。

信纸被轻柔地铺展开来,熟悉的字体跃入眼帘。夏初汐恍惚想起,琉玉死的前一个夜晚,她说让她到她房里去,她说有东西要给她,想到这儿,她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目光却平静地落在纸上。

公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琉玉大概已经死了。请不要追究琉玉的死因,琉玉能这样死去,也是死得其所,唯一让琉玉不忍的是,最终,琉玉也无法看到公主是否安然无恙。

琉玉不敢祈求公主的原谅,但琉玉感谢上苍,让琉玉在最后的时光中认识公主,陪伴公主,虽然那原来只是个计谋。与公主相伴的日子,是琉玉一生中过得最为安宁的日子,此生,琉玉已知足了。

请不要追究背后之人,这是琉玉最后的请求了。琉玉贱命一条,若非得她相助,也无法存活至今,若她要取走琉玉的命,琉玉也毫无怨言。她原来是个善良的女子,是宫内的丑陋污染了她,怪不得她。

公主教予琉玉的东西,琉玉铭记在心,奈何此生恩情未报,着实无法做到公主一般坦然。若有来生,琉玉只愿,能报了公主的恩德。

信内有琉玉的自白书一封,可保公主周全,请公主在看到此自白书之时,尽快交予皇上。公主可将罪责尽数推到琉玉的身上,所有罪过,请让琉玉一人承担。

惶惶人生,得遇公主,是琉玉之幸。琉玉九泉之下,必将祈求上苍,保公主安好。请原谅琉玉带来的苦难,此信阅完之后请销毁,琉玉在此拜别公主。

落款之处,写的是,琉玉,绝笔。

夏初汐安静地看完了整封信,直至整封信看完,她的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捏着纸张的手越来越紧,嫣红唇瓣逐渐褪去了光泽。

她面无表情地将信封倾斜向下,另外一张纸从里面飘落下来,如她信中所说,是她写的自白书。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身上,甚至连自己的死亡都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这个傻姑娘,她知不知道,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却忘了为自己找一个犯案的借口。她毒害萧芸菡,为的什么?她陷害她,为的又是什么?

这样的自白书呈上去,只会更加增添了她的罪责,并无法保她周全。一个犯案之人,最重要的是他犯案的目的,除非是精神错乱之人,否则都该是有目的的。

而这样的目的夏初汐可以有,温嫔可以有,后宫的任何妃子都可以有,可她只是一个小侍女,将这样的犯罪动机安在她身上,着实牵强了些。

夏初汐淡淡地将目光落在纸上,小巧却稍显稚嫩的笔触,却显得清楚柔和,像极了她的人,唇边始终绽着那一抹略微含羞的笑意。

她不知道,一个韶华女子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写下这封绝笔书,她当时的心情是绝望,是悲伤,还是释然?她可曾在临死之前悔恨过?即便到死,她仍旧在保护那个救了她却又杀了她的人。

夏初汐想,或许临死之际,她是害怕过的,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当她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她肯定是害怕的,所以她挣扎过,却又心甘情愿地永远阖上双眸。

“青阙,你看过信了?”夏初汐头也未抬,声音浅浅淡淡,如平静湖水上荡漾的细小波纹。

“是。”青阙也毫不遮掩,她无法肯定里面装了何物,若又是另一个阴谋该怎么办,所以,在呈给夏初汐的时候,她就仔细检查过了。

只是结果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却是琉玉写的保全公主的方法,纸上凝聚的是她无尽的歉意和愧疚。或许公主说得对,琉玉确实是真心待她的。

她将信呈给她,只希望她能从这场阴霾中走出来,变回那个虽然瘦弱却坚强地不愿服输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该是明媚的,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

“你其实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的,是么?”夏初汐终于抬起眸看她,眸色一如看信之前一般波澜不惊。

“是,青阙几日前查过,琉玉曾被萧贵妃所救,并将她安置在温嫔身旁。”青阙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轻蹙眉道。

夏初汐的脸终于有所松动,她问,“你这几日不在,就是去查琉玉的来历?”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青阙点了点头,眉间微恼,道,“只是还是太迟了。”

琉玉的来历被掩盖得很好,她几经波折才查探到,可惜,等她查到回来时,事情却已经发生了,她根本无暇做好准备。

夏初汐平静的眸色有暖暖的流光涌动,她一直以为,青阙消失的那几日,是容华派了她去做事,她没有告知她一声便走了,让她的心里颇为受伤。却未想过,这一切原是为了她。

她突然想起,年宴之上,她拉住她的手时的惊慌。牢狱之内,她紧紧跟随其后,得知她发烧之时的焦急。承乾殿内,她挡在她的面前,一掌袭向欲要致她于死地的温嫔。

她一直以她是容华安排在她身旁的眼线,她不肯信于她。饶是她为她做了多少事,她都无法剔除心里的芥蒂。她处处提防着她,不想有一天自己会败得一头雾水。

夏初汐抿唇嘲讽地笑笑,她真是个自私的人。她只想护自己平安无恙,却对他人的关心视而不见,将他们远远地拒之门外,她的心里其实只有她自己,她不值得她们如此对她。

就连此刻,她想的都是如何离开皇宫,离开祁国,离开这个让她满是心伤的地方。她所想的只有她自己,只是她自己。

她起身,走至烛火旁,捏着手中的信,让它随着摇曳的烛火燃起来。直至火快要烧到她的手,她才将烧毁的信丢到了火盆之内,看着两封信在她的眼皮底下化为灰烬。

这是她欠琉玉的,她想要护住背后的人,她就帮她,仅此一次。

“青阙,谢谢你。”她抿唇看着青阙,绽开笑颜。忽如春风袭来,撩起她如瀑般的长发,也吹灭了火盆里的残灰。

有些事,该结束了。

天空蔚蓝如洗,飘摇的白云随风而动,阳光静好,岁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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