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突然安静下来,眼巴巴瞅着原大花,担心她一个发飙就把宾客馆给拆了。
谁知原大花却突然咧嘴一笑,道:“多谢王子!”随即捡起银票,塞了一张在延关使臣的怀里,另一张给了尚春来:“喏,回头记得给大家分了,叫我知道你私吞了,或者分得不公,你就完了!”说完她拍拍手,走到一旁拎起自己的菜篮子,清点了一下,骂道:“哪个没卵的偷了老娘的蛋!自己没卵就偷别人的么!”粗俗得周围人简直没脸听……
她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走了。大家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来,像是在送凯旋的女将军。
尚春来头疼地按按太阳穴,正担心波哈王子责难,那波哈王子已经转身进了宾客馆。
哈吉斯灰头土脸地跟着,在他身后,人群响起一片“嘘”声。尚春来见楚广平一直陪着笑,心知他是楚仪的父亲,好歹上前道:“楚公事,教您为难了。”
楚广平笑得亲切又诚惶诚恐:“哪的话,都是卑职办事不利,才出了这么大篓子。”
尚春来道:“这您放心,此事公道自在人心,如上面责罚,我自会帮您求情。不过如今好了,圣上下令将这里看管起来,以后纵然有人要作乱,也会掂量掂量。”
楚广平听了,当即千恩万谢过。想到刚才那个女子,又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姑娘您认识?我听您叫她,原大花?”
尚春来一愣,脑中飞快掠过其中关系,支吾道:“啊……嗯……”
“额……她是和原将军……”
尚春来觉得在此事上倒也没有理由撒谎,可是直说,似乎对原定疆的形象又不好。
罢了,那个原定疆,本来在楚家也没有形象。他照实道:“她是原将军的妹妹。”
“哦……”楚广平嘴巴微张,半响才喃喃道,“虎兄无犬妹,虎兄无犬妹……”
最好以后,离原家越远越好!
回到宾客馆内,波哈王子的脸色难看得很,哈吉斯乖乖站在一旁,拨弄着指头上的戒指,他金发散乱,胸前还有一个硕大的鞋印,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多亏了他捣乱,延关的使臣已经被尚春来送去了北宾客馆。巡查理事的原话是,如果隔着一个瀚澜城还能叫哈吉斯闻见延关使臣的狐臭味,他愿意亲自送哈吉斯住到南郊的农户家里去。
“延关的土鸟总是窥视咱们,我不这么闹,他们怎么会被撵走,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哈吉斯弱弱地为自己辩解。
“嗯,多谢你,现如今我们被护城军牢牢看守起来,果然‘安全’了不少。”波哈王子语气温和,眼睛里却是满满的责备。
哈吉斯语塞,垂着脑袋不吭气。
“大周不比南朝,新皇帝是个多疑又铁腕的人,你如果动作太大,叫他误会我们还有别的企图,那就不好了。”同样的话说了一百遍,可惜哈吉斯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果然,哈吉斯嗫嚅道:“舅父心病多年,我希望是我找到那个人,他能开心些。”他顿了顿,又有些生气:“可恨延关那些土鸟,一个个像猎狗一样,总是跟着我不放,还以为我要刺探些什么,我就怕万一被他们知道了!”
“好了,”波哈王子打断他,“我都晓得,坦恩亲王是延关人眼中的战神,他们希望找到他的弱点来制约他。只是事情到此为止,哈吉斯,你千万不要再有更多的动作,我不希望我们弄巧成拙。”
哈吉斯转转眼珠,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还有,你不是自称天地城第一勇士么,连一个女子也打不过!”波哈王子语气陡变,毫不掩饰的鄙夷让哈吉斯一张白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她……她有鬼!”
“我看你是牛皮吹破了!”波哈王子语气重了一些,“你,也别妄想着去找那个女子的麻烦,再横添事端,你就给我滚回日月城去!”
哈吉斯撇撇嘴,没再吭气。
忙活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楚广平才回到家里。他一进门,就看到楚夫人在落泪,想到那不肖逆子,他心中又是一阵烦闷,低喝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楚夫人被他呵斥,难免新怨旧恨一齐发,骂道:“老爷好大的脾气,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拿我们娘俩撒气。”
她不说便罢,一说更加火上浇油,楚广平也不顾下人在场,怒斥道:“家里的钱,都被你拿去给那逆子补窟窿!你还在账簿上做手脚,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还有那霍家的彩金,那是金玉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换来的,你也忍心,就这样让他拿亲妹妹的命去赌!”
楚夫人见被他说破,索性也不再隐瞒,哭嚎道:“那我该如何,叫我看着他被人打断腿么?我难道不是在在想办法么,要怪也是楚仪那个贱种,玉书的钱本来已经快要还清了……”
楚广平连声叹道:“罢罢罢,这个家,也就如此了,不若叫我打死那个贱种,大家都清净罢!”
这一夜,楚家鸡飞狗跳。
吵闹中,楚仪少不得也被楚夫人一顿捶打,她冷冷受了,垂下的目光却阴毒。
她的眼前是摇曳的灯火,鼻青脸肿的楚玉书,哭天抢地的楚夫人,大动肝火的楚广平,耳中嗡嗡作响,仿佛一切都像是幼时看的皮影戏。一时,她甚至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好像在做一个冗长的噩梦。
心中仿佛是有黑色的毒液缓缓漫上来,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溃烂。这种溃烂的钝痛让她有些恶心,只恨不能有一场大火,将这一切都烧个干净。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她心想,你们既然不肯放过我,那么索性同归于尽吧。
可是心里有一个角落,却还是毒液没有浸染的。她莫名想到了原定疆写的诗,拙劣,愚蠢,和他这个人一般。但是那诗多好笑啊,笑意却突然控制不住,蔓延了开来,她又想到,自己在这样的情境下居然还能笑出来,真的是疯了。她用手帕捂着嘴,在痛哭中笑着,在大笑中流泪。
她真的是太弱小了,弱小到,她的那些伎俩,心机,如此不堪一击,甚至不能自保。
这件事后,楚玉书被关了禁闭,她也被下令禁足在自己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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