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些不想去,可为了给泉州的宗室面子,苏晓必须去。
于是,第二日,苏晓抓紧时间简单处理过公务,他出现在了泉州宗正司知宗赵缙的宅子中。
好在,接待苏晓的不是赵缙,若赵缙亲自接待,苏晓恐怕要接受很大的精神煎熬。接待苏晓的是赵缙的儿子赵沅,赵沅字博文,这个步入中年的赵沅苏晓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赵沅一看就是一个很温和的人,文质彬彬的,说话不紧不慢,很有一股平和的意味。
“家父体弱,不便照顾客人,还望雨声不要介意。”
“当拜望知宗。”苏晓当然不介意,一大把年纪,与赵缙喝酒,苏晓敢吗?
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在赵沅陪同下,苏晓拜见了正在后花园发呆的泉州宗正司知宗赵缙。
几日不见,苏晓发觉赵缙变得更加迟钝,竟彻底痴呆了,他已经不认识苏晓。
老去,是一种深深的无奈,赵沅的心情更是有些难受:“家父前几日还说,雨声替宗正司解决一件棘手大事,定邀请雨声来赴宴...为了完成家父的心愿,是我下的请柬.”
苏晓不知道说什么,老年性痴呆是一种无法攻克的疾病,千年之后都没有办法治疗,何况现在。
行过礼,苏晓只能在赵沅的陪同下离开。
赵缙的宅子是一个前后分明的宅院,花园中有一座巨大的假山,假山旁是整簇的翠竹,一旁是一个荷塘,配上石板路,整个花园的布局幽深而又别具清雅的格调。而在小竹林后面,还露出一个飞檐翘角的建筑,应该是一个小亭。
“时辰尚早,雨声可在亭中小息,我去前院餐房看看酒食是否齐备。”
这...不符合礼节。苏晓和赵沅并没有这样的交情可以在家中随便出入,若碰到女眷会让苏晓很尴尬。
这是最注重礼节的时代,不陪伴客人是很失礼的行为,可赵沅就这样做了,他一拱手,随后直接奔向前院。
也许...凉亭中还有别的客人也说不准。这还真有可能,邀请身份尊贵的客人来家中赴宴,一般都讲究有身份的人来作陪,别是赵沅最近比较烦心忘记了给自己介绍其他来访的客人吧。
对赵缙家不熟,苏晓没地方可去,只能顺着石板路奔向凉亭的方向。
绕过小竹林,前面是一个木制的廊道,而在廊道之下,竟然是碧绿的荷塘。荷塘很长,荷塘内有游鱼在戏水,荷塘与竹林一侧相通,这个设计别具匠心,景色让人眼前一亮。
顺着廊道前行,向左侧一拐就是凉亭了。
可当苏晓向左一拐,他惊愕的停住了脚步。
凉亭中有四个人,石桌上摆着棋盘,两个少女正坐在石凳上在悠然的下着棋,一旁的两个丫鬟则是在围观。
花园中有女眷出现没什么奇怪,这本来就是休闲之地。但...苏晓能不惊讶吗,眼前正在下棋的少女赫然是心中惦念的赵玥秀,而此时,正对着苏晓的赵玥秀已经抬起了头。
柳眉似月,秀目若水,苏晓呆住了。
而赵玥秀却好像早就知道苏晓会出现,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苏晓,眼中透露出很多情绪,有怨愤、悲伤、有痛苦...还有明显的不甘......
恍然间,苏晓明白了一切。
赵知州曾提起,宗正司知宗赵缙是赵葵的长兄,赵玥秀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而在皇后谢道清的运作下,户部郎中赵昕妥协了,苏晓的家人也妥协了。尽管家中还没有传来确定的消息,但苏晓已经确定,谢道清的甥女与自己的亲事已经被双方家长提上日程。怪不得公孙姵给自己吐露那个消息,也总是抱怨苏晓对她的不重视,公孙姵在害怕谢道清的甥女太过强势,将来她连一个妾的位置都不可得......
这样的时代,无论是不是权势的一种体现,苏晓怎么敢违背家人的意愿?
身为官员,苏晓敢去碰触读书人立身之本的“孝”字吗?
这时,一旁的丫鬟也看到了苏晓,其中一人提醒了一下背对苏晓的少女。紧跟着,背对苏晓的少女头也不回,扔掉手中的棋子就与两个丫鬟嘴中发出吃吃的笑声...跑了。
赵玥秀显然是不甘心失去自己爱的人,她毅然决然的跑来了泉州,想不到他的族叔赵沅也是表面温和却胆大妄为的人,竟然安排了这么一出。
一个一无所知的皇后的甥女,苏晓凭什么要娶她?
这样的时代,你还如何要求一个女孩?
向前迈动脚步,就永远无法再放下......
但苏晓还是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模样,他如何辜负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
“四娘,你...还好吗?”
赵玥秀在家中排行第四,因此苏晓要称呼她为四娘,不能称呼那个闺中用的名字。
看着站在眼前的苏晓,终于见到了苏晓,赵玥秀的眼睛禁不住开始迷离。
“荷囊...三郎一直戴在身边......”
女孩心细,当赵玥秀的眼睛不再迷离,她却紧紧盯住了苏晓腰间的荷囊。
因为这是爱的信物,也是苏晓未曾忘记,不想放弃自己的证物。
“四娘...都怪我,若早日让家中人去府上也就不会如此。”苏晓开始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让家中人去赵府求亲,自己当时在宫中为什么不拒绝的更加坚决。眼前这个女孩对爱情的勇敢值得他珍惜,这个时代两情相悦的年轻人想成为夫妻本来就不容易,何况是赵玥秀这样名门闺秀。
来到泉州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看到苏晓,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之前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赵玥秀突然发现自己来对了。苏晓这个人他没有看错,这是一个礼教森严的时代,也是男人的时代,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见到自己没有立刻离去,说明苏晓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
宋人崇尚的是风雅的文采飞扬与享乐,是大权在握的无比荣光。自赵玥秀来到泉州,她听说的全是苏晓上任后运筹帷幄的强悍作风,与她之前所知的书生苏晓完全没有了可比性,也许...这就是心中最希望的那个人。
“我不想再离开泉州......”
苏晓再不明白就是傻子,赵玥秀的意思就是;不管家里人怎么样,我是属于你的。
礼教森严的时代啊!
如果不接受,你让这个女孩怎么去面对父母和身为国公的祖父?身为宗室,还是国之重臣赵葵与家族岂不成为大宋的笑柄?
不管家中人怎么样,拒绝太后谢道清...这是不现实的。如果亲事真的已经说起来,然后退亲,这是赤裸裸的在羞辱皇后谢道清,这里面,谁敢说没有贾似道的影子,现在的苏晓可是贾似道很看重的人。
爱情,本来不应该是一个悲剧。
做为一个男人,苏晓无可逃避。谢道清也好,贾似道也好,家中人的失望也好,世俗的看法也罢,这都阻挡不了苏晓对爱情的应有的执着与观念。不让做官有什么,大不了卷钱走人,带着手下这些效用和工匠找一个根据地,一样可以养精蓄锐,蒙古人也许很强大,但苏晓不相信他们是不可战胜的。何况,贾似道也未必会因这件事罢免苏晓。
苏晓是一个男人,男人就要有男人应有的气魄,没有一颗大心脏,连相爱的人都要辜负,还怎么去拯救这个悲剧的时代?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天地可鉴,无论何时,我苏晓必不负四娘之情。”
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也是泪水磅礴的源头,多日来的愁苦顷刻间得以释放,赵玥秀哭得一塌糊涂,一旁的苏晓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只能这样在一旁看着赵玥秀哭的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