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江水泛滥的季节,好在今年的雨水不大,不用担心行船的安全。
韩文晦乘坐的沙舟快捷的顺水而下,而就在他刚刚到达出海口的同时,他手下的干办公事曹荃乘坐一艘小型福舟已经等待在出海口的埠头。蒲寿庚对韩文晦还是不错的,除了这艘坐船,舟上还提供了二十余名护卫,一路护送韩文晦离开泉州,算是对得起韩文晦这几年来的“配合”。
夏季的海很危险,主要还是担心飓风,因此,夏季行船要紧贴着海岸线行驶,一旦发现天气不对也好停船靠岸规避危险。
南匿山是一座海中之岛,因山隐于海而得名,此岛扼兴化湾咽喉,东濒大员海峡,文山等人已经在此等待了两天时间。
宝林寨水军指挥焦杵这次也随船出海,只是他一直没搞明白,苏晓派自己出海是为了什么。听说,最近这位新任提举市舶与旧任韩文晦之间,因交接的事情互相之间已经搞得有些要撕破脸的苗头。不过这也正常,苏晓的来头大,朝中与宣抚司有人,苏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捞足了钱的韩文晦,一番撕扯难免,只是后面让步的问题。
手下水军本来就不多,焦杵发现自己实际上已有被慢慢架空的苗头。
每天去苏晓那里报备已经够烦了,最近更是军心有些不稳。
被苏晓任命的宝林水寨副指挥文山手下可是三百名效用,这个力量对不到二百人的宝林寨水军来说是压倒性的。效用是什么概念焦杵还懂,那可是最强悍的一个称谓,文山也没有愧对效用头领的称号,他这些手下人和寨子中散漫的水军完全不同,这些新来的效用一个个整日精神抖擞的上蹿下跳,加上对水和舟船的熟悉程度,精良的装备,高于宝林寨士兵三倍的薪水,还时不时的发下各种赏赐......
士兵不羡慕,不军心动摇就见了鬼?
谁家中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焦杵也没办法,都要养家,他总不能把蒲寿庚给的那点好处让给手下士兵。至于军心稳不稳,焦杵现在也无心去管,反正是朝廷的军队,苏晓是水军统制使,同时也是提举市舶,他才不会傻傻的去违逆一个掌握实权的文官。混一天算一天,至于兵马都监蒲寿庚叮嘱的防着苏晓,还是算了...焦杵还想多活几天,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实在不行,自己就借病回家享福。
“焦指挥,统军说了,此次巡海,主要是针对夹带私货,作为市舶提举与水军统制使,统军的要求是海上肃然,过往船只一概严查。”
文山的话让焦杵心中嗤之以鼻,什么肃清海上盗匪?防止来往船只夹带私货?这是哪?已经出了泉州领海好不好?一个泉州水军统制的手下来这一片属于兴化军的海域巡海,还进行海上例行查验,不穿军服,你就不怕被事后追究,被那些文官砍掉脑袋。
有一路的宣抚使和都统制使吕师望做靠山,身为文官的苏晓当然不怕越界,他的手下也不怕,一切有苏晓顶着,可焦杵怕:“文指挥,此次出海还是以你为主,我带来的手下只有这几十人,文指挥手下人都是勇敢,我来指挥也不适宜,还是.......”
文山就等着焦杵这些话,他笑着回应:“统军那里说了,此次绝对不会让诸位白白在海上操劳,回去后必有赏赐。”
不用担责任,还有赏赐,也可以稳定一下手下人,焦杵满意了:“还望文指挥多多在统军面前美言,最近...手下人可是天天例行操演,从不敢懈怠,如此天气,实属不易啊!”
“这个自然!”
就在文山和焦杵套近乎之时,远处的巡逻船上的望手拼命挥动起旗子。
文山冷冷一笑:“迎上!”
远远的地平线,只有一艘海船,而且是那种速度相对较慢的沙舟。
此次出海巡视的船全部是小型福船,文山带了一百五十人,加上焦杵的五十名水军,二百人的队伍,十条快捷的福舟,显然处在绝对的优势,远远的,正在驶来的沙舟开始躲避。
海很宽阔,但沙舟笨重,局限了速度与灵活性,尽管沙舟是顺风而行,占据了速度优势,但文山与他的手下显然极有经验,外围的福舟一个包抄就让沙舟无处可去。
躲是躲不过了,沙舟上的人开始报上名号。
“此是赴临安述职的官船,尔等是哪里的军士?”
文山等人毫不理会对方,十艘福舟继续呈扇形逼近。沙舟上的人显然意识到了危险,立刻有人再次报上名号:“此是泉州官驿船只,我等是泉州巡检司护送官员赴临安的军士,尔等没看到帆顶的标识吗?速速回避!”
沙船多桅多帆,中间的帆非常高,这艘中号沙舟属于三桅船,就在中间的桅杆顶部,一个小小的黑色三角旗在迎风飘荡。
文山“不认识”黑色三角旗,但焦杵认识,嘴里说是官船,实际上这是蒲寿庚私人船只的标识。可能...这个黑色三角旗往北的作用有限,但往南,一直到广南海面,到麻逸、占城、真腊、大食......等国海面,几乎没有人敢碰。
事情很明了,果然是神仙要打架,焦杵一直拿着蒲寿庚的好处,但蒲寿庚可没有给他卖命的钱,反水的实力不够,再者苏晓他也惹不起。
两不相帮才是最好的选择,在焦杵的暗示下,三艘小型福舟开始减速,文山带领的福舟则是毫不犹豫,迅速围了上去。
“落帆靠岸,速速靠岸!水军稽查海上,再不靠岸,格杀勿论!”
文山的手下不会使用弓箭,但他们有弩,这些弩还是刚刚在福州配备,至于有多大准度,自己都不清楚,反正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
面对包围和虎视眈眈的强弩,沙舟上的人有些茫然。这些人看着像官军,但衣甲不对,武器装备也不对。在船上很少有人使用弓弩,就是有也极少,因为海边湿度高,很不利于弓弩的保养,因此,弓弩的使用并不是特别普及,而这些人,却带着几十张强弩。
是官军为何不穿军服?若是海寇,为何如此客气,还有这样的武器装备?
力量的对比是最现实的,无奈之下,沙舟的船帆降下,随后开始靠向岸边。
“请问诸位长行是哪里的军士?我等是泉州巡检司,是泉州兵马都监蒲大官人手下,桅杆上有旗子为证。舟上有回京官员,也有官凭,请诸位长行行个方便
。”沙舟上,负责护卫的军士首领仍旧不甘心,这里是兴化军海域,仍旧属于福建路,这些军士不应该不知道蒲寿庚。
谁知,文山的手下根本不给面子,几支弩迅速对准了这位护卫首领,吓得他再也不敢开口。
沙舟终于缓缓靠在岸边,这是一个很小的简易渔村埠头,沙舟几乎把埠头整个占据。不过,这不影响小福船的围堵,左右两侧的福舟迅速的开始接舷。
“大胆!本官是前任福建路提举市舶韩文晦韩景山,此去临安是为了改任他职,尔等是哪里的军士?如此肆意妄为,成何体统!”韩文晦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出了船舱。
文官是不可碰触的存在,不要说普通军士,就是最高阶的军官也不看在眼里。
可惜,这些人现在不是军士,起码今天不是军士,他们扮演的是海寇。至于焦杵等人,还拖在后面不敢上来。
“南匿山海上好汉混口饭吃,大官人速速退后,刀枪无眼,否则伤到大官人不要怪罪我等。其他人扔掉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沙舟上的武装力量不算弱,蒲寿庚与韩文晦的人加在一起超过了三十人,但三十人显然远远不够。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不好管理,南匿山一带经常是海寇出没,碰到海盗也算正常。关键是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海寇可是海上最凶残的存在,杀人越货,不留活口的事情经常发生,今天恐怕无法善了。
看着还真像海寇,就是武器装备精良的有些过分,护卫首领赶紧把韩文晦推了回去,紧跟着这位护卫首领回过身一抱拳:“诸位好汉,既然是海上讨生活,总要看蒲大官人一个面子,不如这样,今日不让诸位白白操劳,两千贯买一条路如何?”
两千贯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只是试探性的进行协商,而一般情况下,这种协商若是碰上真正在沿海吃这碗饭的惯匪,一般都会给蒲寿庚一个面子,也省的蒲寿庚派人报复。
曾经吃这碗饭,但现在戒了,蒲寿庚是谁更是心知肚明,文山一挥手:“南匿山的人从不滥杀无辜,但也不会放过取财的机会,只要放下武器,绝不妄杀一人,否则别怪我等手下无情!”
“五千贯,如何?”护卫首领立刻加码。
“我等从来不与到手的海菜协商什么钱财之事,只要放下武器,绝不伤人。”
文山的话很难听,有蔑视的味道,但海寇素来就是这样称呼到手的货物,至于人,不杀掉抛入茫茫大海已经算仁慈。
势比人强,护卫首领别无选择:“一万贯,官船之上不但有官员,也有家眷,还请诸位好汉高抬贵手,此事以后,蒲大官人那里绝不追究......”
一切都是徒劳的,文山干脆的一挥手。在强弩的威胁下,沙舟上的人根本不敢动手反抗,手持强弩与横刀的“海寇”此时已经登上甲板。护卫首领紧紧咬着牙,他的手颤抖着,但终归还有生的希望,恨恨的解下佩刀仍在甲板上。这毕竟是官船,有蒲寿庚的标识,海寇就是图财,船上的财务够这些海寇挥霍很久了,想来还不至于被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