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的人造光源在这样的气氛下，显得分外压抑。
静默中，林修沉然的声音响起：“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众人纷纷看向林修。
“可能不是解析数据的思路不正确，而是数据采集本身有问题。”林修边说边在电子屏幕上调出一组数据拼图，将它们缩小、分块、排列……
客观探讨的语气，林修并非想否认自己的错误，而其他人也没人认为在眼下这样的节骨眼上，逃避错误有什么意义。
数据采集……有问题？关于这点，在场最懂行的就数盖谦了，看了林修的演示，盖谦觉得自己好像也抓住了某种关键。等等，傍晚核对结果时，林修好像说过什么来着……
“……车轮效应吗……原来如此……”盖谦低喃，转向众人，“唉，本来我对数据采集的正确性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确实有一种情况啊，就算单次采集的数据全都正确，但一整组数据却是有问题的。”
研究人员们都在思考，林成与风狄一头雾水。
“你刚刚说了‘车轮效应’吧……”盖贤向盖谦确认道，看起来老人家是想明白了什么。
“是的。”盖谦说。
“那个，‘车轮效应’是什么？”风狄再次发扬不懂就问的精神。
“车轮效应啊，通常指的是以前视频技术不发达时的一种常见现象。”盖谦很有耐心地说明，“明明是前进的车轮，但录制成视频后，在视频中看起来却是倒转的。之所以会发生这种现象，主要是因为录制时，摄像机的采样频率不达标，或者说频率不合适造成的。”
“……啊！我好像明白了。”旁边一位教授听到这里，恍然自语。
“也就是说，我们的设备，性能并没有达到采样的最低标准，结果可能失真吗……”另一位教授试探着问。
“没错。”盖谦看了看林修，对众人点了点头。
有时候，一个点子，说出来简单，但实际上，突破现阶段研究的思维定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采样的最低标准”是什么，在目前探索式的研究中，完全没有定论，在没有解析出正确的结果之前，说什么都是没有证据的，都是经验与推测。而现在形势紧迫，每一个推测，决定的可能就是蓝星未来，这种压力，想也知道有多大。尤其，林修还处于核心当事人这种尴尬的角度。丫还真是敢开口提议啊……不过，一个弄不好，责任很重大吧。
“这么说，要立刻向上级申请更高性能的设备吗？”林成问。
“不，事实上，”盖谦苦笑，“我们现在用的，就是z国目前最好的设备了。”
“那么，赶制一台更高性能的新设备的可行性呢？”风狄积极建议。
“没有这么简单，要提升性能，很多部件就要彻底改变工艺，需要大量的时间，可是，现在形势紧迫啊。”一位教授说。
“要不……借一台？呃，能借到吗……”一位教授发表意见，越说越心虚。超过z国现有设备的高端仪器，傻瓜也知道其制造难度了，当前世界上有没有他们想要设备还不一定，就算有的话……人家凭什么借你啊？
“能不能借到另当别论，眼下有谁有这种设备吗？”盖贤的声音中带着某种排除万难的魄力。
众人面面相觑……
“埃里菲斯·霍克教授。”林修说出了一个名字。
“嗯？啊真的！”盖谦反应过来林修的意思。
“原来隔壁营地那霍克老头有啊……”盖贤倒是毫不怀疑林修的情报，开始思考可行方案。
“霍克教授收集全球公海地质数据时，在那块公认诡异的三角海域遇到了些麻烦，为了排除时空不稳的干扰，制造了一台新设备。”林修解释了一句。
这不算什么说不得的秘密，但一般人绝对不会知道。
听到“全球公海地质数据”，盖谦不由就想到了不久前稀土大王苏莱曼·本·贝拉破产的那件事，现在想想，林修当时就是从霍克教授那里拿到的数据吧。这小子，看上去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样，挺有门路啊。
“关键是，霍克教授会借吗？”这是盖谦担心的问题。
“还有，立场上，我们能去借吗？”有教授同时说。
“我们能不能借，这个么……”盖贤沉吟，老人家的笑容有些复杂，“我们现在是在召开紧急会议吧，我觉得已经不是固执的时候了。至于他们会不会借，或者换一种说法，会不会同意合作，这就看要看m国那边的解析进度了。所以说，现在这个形势，还是有可能出借的吧……这么说来，我们有可能会亏啊。我说得对吗，林修。”后半句，转向的是林修。
m国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出借设备，但如果z国这边也有对方急需的东西，就不一样了。z国这边最大的优势，显然，林修啊！m国那边设备更优秀，却至今没有爆出超过这边的进展，明显，十有*是解析算法不行。
说起来，如果没有数小时前蜃楼岛再次的地轴型地震事件，合作什么的，还真的有些遥远，但现在，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被提上了议程……
——冥冥之中，蜃楼岛，到底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接下来，众人针对各种细节，继续展开了讨论……
“那么，暂定案就这样了。”最后，林修说，看向众人，大家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林大校、风大校，超安局一方，也请你们尽快给出最终意见。”林修继续补充道，“由于时间紧迫，最晚请于8点前给出具体意见，请谅解。”
至此，众人散会。
林成离开前，瞄着林修苍白的脸色，犹豫着要怎么开口。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策，不跟林修说明心结已解的话，兄弟间关心之情以外的事情上，他确实拿到主动权了，可在兄弟间的关心之情上，他很不好办啊！
“林修，你还要整理报告吗？我帮你整理一半吧。”盖谦临走前对林修说，话不多，非常实在。
“好好休息。”盖贤则是长辈式的关心。
“盖伯伯，盖大哥，谢谢，我明白。”林修站起身。
盖贤离开时，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会议中，大家最后讨论得很热烈兴奋，但一开始时的压抑与迷茫，盖贤可没有忘记。林修说话不多，但一个提议，一个人名，稳定了人心，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怀疑数据本身有问题，他相信林修是有一定的信心与依据才会提出，但在没有切实证据之前，这到底还是推测。万一合作之后，发现这是一个判断错误……那么，第一个提议的林修，明显会是第一责任人。
盖贤觉得，林修不会傻到没有想到这些，却依旧这么做了。责任！林修身为领队，要能为全队引导方向，并且林修没有将责任推给下属，盖贤这么大年纪了，一般都是他罩别人，但此刻，老人家是真的有被林修罩着的感觉。
原本，由林修当领队，盖贤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林修扛不了这样重大的责任，但现在看来，盖贤不敢说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下能比林修更有魄力。林修确实值得老友林岩的信任啊，这孩子看起来有点冷酷，但其实很体贴下属……自己竟然也被小辈当下属照顾了……唉，这小子这么讨老人家喜欢啊……希望这次研究能进展顺利吧！
另一边，林成大哥想说什么，因为盖家父子而咽下了大半，努力磨磨蹭蹭，终于等到跟整理好资料的林修一起出门。
“哥，晚安。”分开前，林修主动打招呼。
“昨天第一次见你熬夜工作啊，”纠结中，林成大哥最后开口说出了含蓄的“关心”，“注意休息。你脸色这么差，明天跟m国周旋时，人家损你健康管理差劲什么的，就不好了。”
“是，我会注意。”附赠一个笑容。
“……”林成大哥没答话，感觉憋的慌。
***
海风习习，夜凉如水。
林修整理完所有资料汇报给了林岩上将后，走出了办公室。他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在营地中散起了步。经过营地吸烟区时，林修脚步一顿，走了进去。
如今年代，烟草工艺经过改良，毒素与味道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林修平时基本不用吸烟提神，但这次，他从自动摆架上拿了一支中等味道的香烟，放在口中，手指一抹，点燃。
现在是凌晨4点，营地内除了负责安全的巡逻人员外，基本没人走动。吸烟区只有林修一人，晕黄的柔光下，烟气淡淡缭绕，林修清咳了两声，一身少校常服，脊背笔直，面色冷酷。
今夜负责巡夜的是邢剑羽与韩湄雪，两人发现自家队长突然出现在吸烟区时，吓了一跳。必须承认，他们队长吸烟的形象很帅，但是，他们可不敢多看。
吸烟区，林修又清咳了一声，感觉到从喉间冲入口中的温热液体，林修凝眉，抬手用手指蹭了唇角溢出的些微鲜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