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差事是份地地道道的美差,在皇上跟前儿行走,不但出头快,也风光,便是朝堂上那些一品二品的封疆大吏,见到御前侍卫也是要礼让三分。
“自家人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啦。
本王保举你,其实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以后如何,还是要看你自个儿的能力。
毕竟这御前侍卫是归皇上直辖统领,便是本王贵为皇子,也插不上手、说不上话,而且你这个身份入宫当差,也是有些风险的,所以你务必要格外小心,一定不要和宫中的人扯上关系。
再说你也别以为这做御前侍卫就真的是享清福的事儿,宫里更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四爷笑着摆摆手,沉声提醒道。
四爷满意地笑笑,朗声说道:“行,你是新姑爷头回上门,茉雅琦的额娘们也惦记着瞧瞧你呢,要是没什么事儿,本王这就要领你去牡丹台那边儿给她们过目了,你要不要再准备准备呢?”
说完,他脸上的笑意,更浓重了几分。
虽然四爷对这个拱了自家白菜的臭小子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想想这臭小子要面对那么多位额娘挑剔的目光时,又该是如何一种手足无措的模样,他还是挺期待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想起了他陪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回门省亲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乌拉那拉氏是何等的清秀脱俗、淡雅出众,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四爷真觉得自个儿是看到了瑶池仙子临凡呢……
可惜……
好景不长,不知乌拉那拉氏怎么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那副模样,再没有了初见时的清秀伶俐,只有满满的庸俗阴毒……
四爷不愿意再回想过去,好似逃避般地摇摇头,将这些杂念压到了心底深处。
而下首落座的阿兴阿就有些不懂了。
他一直盯着四爷呢,四爷这一摇头不起眼,可是将阿兴阿吓得不轻呢……
好在四爷很快就丢给了阿兴阿一记安抚的眼神,让他不至于再胡思乱想地去猜测四爷的想法。
顺利渡过几道考验关卡的阿兴阿,终于得到了四爷的亲近。
四爷起身走到已经站起身等候的阿兴阿身边,抬手拍拍阿兴阿的肩膀,很是亲近地招呼道:“小子,别傻楞着了,随本王走吧!”
说完,他就一马当先地走出了书斋的大门。
房门口,苏培盛忙躬身伺候。
四爷笑着摆手,拒绝了苏培盛准备好的肩舆,招呼着阿兴阿跟上,一路说说笑笑地往牡丹台走去。
而此时的牡丹台里,尔芙领着乌拉那拉氏等众女,亦是翘首以盼着呢。
茉雅琦则是在进门请过安之后,便与大李氏去旁边的暖阁里,说私房体己话去了。
“主子,前面来人传话,说是王爷和新姑爷已经往这边儿来了!”就在尔芙心不在焉和乌拉那拉氏等人闲话家常的时候,一直在外面等信的晴岚,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尔芙的身边儿,附耳禀告道。
尔芙闻言,微微颔首,示意晴岚去外面候着。
她目送着晴岚走到牡丹台门口的廊下,笑着拍拍手,将在座众女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个儿的身上,朗声说道:“前面已经传信过来了,新姑爷说话就到,咱们也准备准备吧!”
说完,她就一抬手,招呼着在堂里伺候的宫婢上前收拾茶盏、换上新茶了。
而乌拉那拉氏等人则纷纷起身去暖阁更衣梳妆了。
毕竟是新姑爷第一次登门认亲,大家伙儿都是很重视这件事,各个皆是盛装出席,这等在这里一个多时辰了,便是厅堂里摆着冰鉴降温,却也难免都有些额头显汗,可不是要下去收拾收拾。
尔芙亦是如此,她更要回到后面居所去换过发饰,不然显得太家常了些。
随着尔芙一声吩咐之下,牡丹台里,登时就是鸟兽尽散,只留下三五个小宫女在厅堂里收拾准备了。
一会儿工夫,大家伙儿都重新梳妆更衣,华丽雍容地出现在了牡丹台里,在暖阁里说体己话的大李氏和茉雅琦,也齐齐出现在了厅堂之中。
而四爷和阿兴阿,也同时来到了牡丹台的廊下。
晴岚赶忙上前见礼,规规矩矩地做引路宫女地将四爷和阿兴阿让进了牡丹台。
一进到牡丹台,阿兴阿赶忙闪到一边,避开了牡丹台里众女对四爷的请安礼,随后他又在四爷开口免礼后,动作神速地回到四爷旁边,恭敬温雅地对着尔芙为首的一众岳母行礼问安,全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也不知道私下里练习过多少次了。
“瞧瞧,咱们这位新姑爷真是一表人才呢。”尔芙含笑看着躬身而立的阿兴阿,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说完,她就很是爽朗地摆摆手,命人在一众女眷之前,另添了一把椅子。
新姑爷是客,也是晚辈,却不好让他陪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在众女之前,也就是上首主位的斜侧方,重新添置上一把圈椅,也省去了那些不必要的尴尬,更是表示对新姑爷的看重,这也是尔芙和毓秀姑姑商量之后决定的,毕竟毓秀姑姑在这方面,更有经验些。
果然,尔芙这招很得四爷的心思。
四爷在大家伙儿都不注意的时候,递给了尔芙一记赞许的小眼神。
尔芙看到稍显尴尬地摸摸鼻子,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新姑爷阿兴阿的身上。
其实她替茉雅琦议亲时,便曾偷偷见过阿兴阿一面。
那日,阿兴阿穿着一袭竹叶青色的细绸袍服,大襟和袍摆上,稀稀疏疏地绣着几株翠竹,头上戴着顶黑底红顶珠滚青色宽边镶翡翠的瓜皮帽,腰间束着黑色绣云水纹的腰带,并未佩戴任何饰物,倒是更显起温雅清隽的一面。
而此时呢,他穿着身褚红色的锦服,倒是更显稳重华贵。
尔芙细细打量后,很是佩服自个儿的眼光,也暗暗同情着阿兴阿的不走运。
若是他不这般优秀,当初尔芙替他和茉雅琦保媒牵线的时候,大李氏和茉雅琦也不可能那般顺当地点头答允了,若是他并非出身公爵之家,也没有机会成为择婿名单上的备选,兴许会碰到一位温良贤惠的好妻子。
而现在呢,尔芙也只盼着茉雅琦能够收敛起旧时的恶习,安守本分地相夫教子了。
虽然尔芙有些同情阿兴阿,但是面上却并未表露出分毫不妥。
毕竟这脚下的路是自个儿走的,富泰和其福晋马佳氏也是贪图茉雅琦的高贵出身,期盼着强强联手,在朝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不然他们怎么会替阿兴阿挑选这样一位闺誉不佳的福晋,所以便是往后茉雅琦显露出本色,也怪不到她尔芙的头上。
尔芙如此想着,却还是决定要让大李氏给茉雅琦打打预防针,免得她原形毕露。
下首,乌拉那拉氏等人对阿兴阿这位新姑爷,皆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那模样和走街串巷为人保媒拉线的媒婆相差无几,更神似现代那些逢年过节必出现在旁人家里的多事亲戚,问题囊括许多,直问得阿兴阿满脸通红、额头显汗,四爷这才开口叫停。
尔芙闻声看去,有些奇怪地歪歪头。
照说这样的场合,应该是四爷心里期待已久的好戏,怎么会突然跳出来搅局呢……
“好啦,好啦,大家伙儿都停一停吧。
这新姑爷陪茉雅琦回门省亲,要在咱们这儿小住几日,你们这些做长辈的,那不是有得是时间和他们唠家常,实在不必急在这一会儿。
他们从京里赶过来,这一路颠簸辛苦,还是让他们早些回去歇歇乏吧,也留给李侧福晋些机会,让她和茉雅琦好好聊聊,以解她们母女的相思之苦。”四爷没有去看尔芙,笑着看向下首众女和满脸通红的阿兴阿,替阿兴阿解围道。
说完,他就大手一挥地命人领着阿兴阿和茉雅琦下去休息安置了。
阿兴阿一走,厅堂里又是一阵混乱。
其中主要的声音就是在座众女的恭喜之声。
因为不管阿兴阿的骨子里如何,但是起码这猛地瞧过去,那也是位举止有礼、温雅淳厚的谦谦公子,茉雅琦与他结成连理,虽然不算高攀,却是捡到大便宜了,毕竟在座众女都是深知茉雅琦根底的人,别看她们不会自曝家丑地将这些事告诉给阿兴阿知道,却不妨碍她们心里对阿兴阿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在。
这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实在是太严苛了,仅仅是不洁一点,便是该死。
茉雅琦呢,不但是不洁而已,而阿兴阿却是位名门贵子,即便茉雅琦是郡主之尊,但是在在场所有人的心目中,阿兴阿这位新姑爷,仍然是吃亏的那一方。
其实也不单单是在座众女如此想,连尔芙和四爷都觉得自个儿亏欠了阿兴阿,不然尔芙怎么可能如此厚待阿兴阿,四爷又怎么可能主动保举阿兴阿入仕……
当然,这些事儿,大家伙儿也唯有在心里想想就算了。
四爷察觉到在座众女那些隐晦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摆摆手,给这些叽叽喳喳道贺的众女下了逐客令,这让正享受着被在座众女贺喜之词环绕的大李氏稍显失落,那怅然若失的表现,简直是溢于言表,直到她起身谢恩离去的时候,还不能摆出一个得体的笑脸呢。
“大李氏几经挫折,仍然是没有学得聪明些。”四爷高坐上首,看得分明。
尔芙闻言,微微愣神,随即笑着道:“您还不如和她开诚布公的谈谈呢,这人心本就是最难参详的玩意儿,您又如何能想要她和您心意相通呢,再说她要是和您心意相通了,那我还不高兴呢,毕竟我只愿你的心里有我。”
说完,她就有些羞臊和委屈地垂下了头。
虽然她早就知道四爷对府里这些女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情分在,但是当四爷如此注视着大李氏的时候,尔芙还是忍不住会拈酸吃醋,要不是这牡丹台里有宫婢仆从在,她都想要将四爷的脑袋瓜儿扭过来了,不让四爷再看大李氏和其他女人一眼。
四爷闻言,也是一怔,随即笑着将尔芙搭在方桌边儿的小手攥在了手心里。
“你这话说得是有些酸呢,爷心里就你,没有旁人,其实爷会多注意大李氏几分,并不是对她如何,只是怕她做事出格,害了茉雅琦和弘昀。”他的手指摩挲着尔芙的手心,面露苦涩的呢喃道。
尔芙有些羞涩地赶走了在牡丹台里伺候的一众宫婢仆从,低声道:“您也不必太烦忧苦闷,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着茉雅琦和阿兴阿蜜里调油的模样,倒是挺好的,而弘昀那孩子跟前儿有当世大儒教导,也不是能被大李氏挑唆撺掇的时候了,这不也正往好的方面发展着呢。”
说完,她也学着四爷的小动作,用手指勾了勾四爷的手心。
四爷闻言,稍稍宽心,却难免会担心,到底是自个儿的血脉子女,怎能不惦记呢。
不过他也不愿意尔芙为此烦心,还是勉强地笑了笑,又陪着尔芙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借口前面有事要忙,起身离开了牡丹台。
尔芙送着四爷出了牡丹台,转身回到了自个儿的屋里头。
她接过诗晴奉上的热茶,微抿一口,低声吩咐道:“这几日,新姑爷和茉雅琦要留宿在桃花坞那边儿,小七在住在那边儿就显得有些不方便了,你一会儿过去一趟,让小七先挪到我院里住上几日,再给春娘她们寻个住处,将桃花坞那边给茉雅琦他们小两口腾出来。”
说完,她就让诗晴替自个儿卸妆拆髻了。
这早起天亮就在牡丹台里坐着,她这会儿早就是腰酸背痛了,难得这会儿得闲,还不赶紧歇会儿,一会儿还要去水榭花厅查看家宴的准备情况,又要去探望住在长春仙馆扮可怜示弱的乌拉那拉氏媚儿格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好歇会儿呢。
想到这里,尔芙又是满脸怅然地一声叹息。
这嫡福晋的位子是稀罕,但是要承担起来的责任,也是真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