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姑姑过来劝说乌雅格格喝安胎药,一来是不想小厨房煎好的药浪费,二来亦是想探探乌雅赫赫的口风。
毕竟乌雅赫赫是从宫里回府就责罚吴嬷嬷的,怎么瞧这事都和宫里脱不开关系。
所以,毓秀姑姑进门就提起了乌雅格格曾进宫给娘娘请安的事儿,她倒要看看乌雅赫赫听到德妃娘娘的名号是个什么反应……
不过乌雅赫赫难得成熟了一次,并没有流露出其他神情,面不改色的回答道:“先放放吧,一会儿就喝。”说完,她就抱着软枕往后躲了躲,好似不想太靠近那碗难喝的安胎药似的。
“那好吧,再晾晾。
一会儿我再让紫苏准备几颗蜜饯放在这儿,也免得格格喝完药涩口。”毓秀姑姑见状,笑着将药碗往旁边挪了挪,柔声说道。
乌雅格格闻言,也是笑着点点头,显然她很满意毓秀姑姑如此识相且细心的安排,瞧着眼前儿不论怎么看都比吴嬷嬷强百倍的毓秀姑姑,她抿抿嘴儿,说出了一句有些冒失且突兀的话:“姑姑也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如今您被娘娘安排到四爷府里伺候,不如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啊咧!
毓秀姑姑有一种不敢相信自个儿的感觉,她抬眸瞧瞧眼露期盼的乌雅格格,柔声答道:“奴婢在哪里伺候,怕是不好自个儿做主啊!”
“如果姑姑愿意的话,我去和嫡福晋说就是了!”乌雅格格满脸自信地答道。
“好啊!”毓秀姑姑笑着答道,她可不信嫡福晋那边儿会放人。
乌雅格格却觉得这事儿有门,低声哼着小曲,默默合计着要怎么将毓秀姑姑从尔芙跟前儿抢过来,本来还可以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抢人的,但是现在……
怕是只能另想办法了。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个儿是被吴嬷嬷坑了。
正当她在心里咒骂吴嬷嬷解气的时候,便听见毓秀姑姑突然提起了外面跪着的吴嬷嬷:“格格是金贵的主子,但是吴嬷嬷到底曾经是您的乳母,您这般罚她,其他人怕是要议论您了!”
“欸,你是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乌雅赫赫闻言,怎么可能不知道毓秀姑姑所说的议论是指什么呢,她虽然还有些气不平吧,却也不可能不考虑考虑,她一副怒其不争模样的叹气道,“算了算了,她到底是这把年纪了,我也似真拿她没有办法,你去叫她进来吧!”
说完,她也调整了下姿势,带着些许无奈地坐起身来,端起了这碗早就已经凉透的汤药,准备将这碗瞧着心烦、闻着泛苦的药汤喝掉。
毓秀姑姑见状,一边招呼着紫苏准备蜜饯,一边走到明间门口去招呼吴嬷嬷了。
正眼巴巴瞧着秋雨楼这边动静的吴嬷嬷见状,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跑到了毓秀姑姑跟前儿,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感谢道:“多亏毓秀姑姑帮衬了,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不知道要在外面跪多久呢!”
毓秀姑姑忙拦住她的话茬,使着眼色道:“这都是格格心疼你!”
吴嬷嬷也不是个傻瓜,哪里看不明白毓秀姑姑是在示意她去格格跟前儿谢恩,她又对着毓秀姑姑拱拱手,满脸感谢地点点头,这才往内室里走去。
而毓秀姑姑则趁着这个机会,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秋雨楼,去正院报信了。
有了吴嬷嬷在跟前儿逢迎讨好,乌雅赫赫倒也暂时想不起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毓秀姑姑了,而毓秀姑姑则顺顺当当地回到了正院,见到了正小心扶着小米团在庭院里练习走路的尔芙童鞋了。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尔芙瞧见毓秀姑姑,笑着招呼道。
说完,她也就将护着小米团练走路这苦差事交还给了冯嬷嬷,招呼着毓秀姑姑,一块往上房里走去。
尔芙以前看别人带孩子好似很轻松的样子,但是今个儿她自个儿带了会儿小米团,她都快要原地爆炸了。
这还不懂事的小孩子都有着天使和魔鬼两张面孔,玩累了睡着的小宝宝就是天使,醒着胡闹的小宝宝就是魔鬼,尔芙也不知道米团是哪里来的精力,这一通疯跑,她既害怕米团跑太快摔倒,又不想紧抓着米团不放,只能辛苦自个儿弯腰紧跟,如同一个照顾小鸡的老母鸡似的张着双臂,时刻防备着米团跌倒摔伤。
毓秀姑姑过来的时候,她这腰都要断了。
“姑姑,快坐下说话吧!”尔芙进到上房就奔着方桌旁摆着的太师椅走去,头也不回地招呼着毓秀姑姑,同时紧忙叫着在内室里整理床榻的诗兰和诗情。
尔芙在太师椅上坐稳,诗兰和诗情也过来了,她反手指着自个儿快要断了的老腰,歉意地对着下首官帽椅上落座的毓秀姑姑笑笑,催着诗兰和诗情替自个儿捏肩捶腿地舒缓疲惫,那模样就好似在工地上搬了几天砖似的,整个人都瘫了、垮了。
“福晋主子,您实在不该这样连个人都不带地独个儿照顾小阿哥,小阿哥现在正是精力充沛、爱玩爱动的时候,又不懂得什么危险、什么不危险,您自个儿一个人,怕是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还累到自个儿!”毓秀姑姑瞧尔芙整个人瘫在太师椅上的状态,笑着建议道。
尔芙闻言,苦笑着点点头,叹气道:“嗐,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啊!
这不眼瞧着就要雨水了,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我就想让诗兰她们把内室收拾收拾,趁着最近都是大晴天,将床上那些被褥都好好晾晒晾晒,早点从暖阁搬出来,加之旁边有冯嬷嬷给我帮忙,我和冯嬷嬷一块在院子里陪米团好好活动活动筋骨儿,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一个劲儿地往净室里跑,就剩下我自个儿,然后就乱套了!”
说到这里,尔芙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儿。
在尔芙看来,一个母亲却不能独个儿照顾好孩子,真是太失败了。
不过毓秀姑姑却是见怪不怪了,这宫里宫外,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府邸,孩子都是乳母照顾,少有如尔芙这种将孩子养在自个儿跟前儿的当家主母,更不用说如尔芙这般带着孩子满院子乱跑地玩耍了,能够没事让乳母把孩子抱过来给自个儿瞧瞧,那就算是尽职尽责的好娘亲了。
“对了,还没问姑姑这会儿怎么突然过来这边儿了,乌雅格格那边儿有事?”尔芙并不打算和毓秀姑姑探讨育儿经,也不需要毓秀姑姑给自个儿灌心灵鸡汤,还不等毓秀姑姑开口,她就已经笑着开口提问了,同时摆摆手,示意诗兰和诗情不必替自个儿捏肩捶腿了。
毓秀姑姑也瞧出尔芙不打算就带孩子这个话题多说什么,笑着答道:“那倒不是,奴婢也是好事儿,觉得乌雅格格这趟进宫有些奇怪,一回府就责罚了她颇为倚重的吴嬷嬷,所以过来提醒福晋主子一声。”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毓秀姑姑和尔芙的关系很是和睦,她也就没有绕弯子。
尔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说道:“进宫能有什么事儿呢,这些日子也没有人过去招惹她啊,总不能是因为她进宫给娘娘请安,娘娘怪她不知道轻重了吧,不过娘娘倒是让她给我捎了个口信,让我明儿进宫去一趟呢!”
显然,这府里最了解德妃娘娘心思的人就是毓秀姑姑了。
毓秀姑姑思索片刻,也是一头雾水,只能摇摇头,一脸懵地退出了上房,转身去跨院处理她手里管着那摊庶务去了。
不过尔芙却没有那么轻松了,她独个儿坐在上房摆着的太师椅上,沉默了许久,仿佛给自个儿鼓劲打气似的低声呢喃道:“切,进宫就进宫,我也没有亏待她侄女,这些日子府里也没有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了,我就不信她还能挑出错来!”
说完,她就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内室里走去。
这一冬天都住在暖阁里,她真是很少往内室这边走动,虽然有宫婢天天打扫,但是到底不如之前打扫得那般仔细,一些不起眼的地方,还是落了层尘土,尤其是落地罩旁挂着的层层幔帐,更是稍一触碰就是满满的飞尘,她有些不高兴地拧着眉毛,东摸摸、西摸摸,如同检查卫生的工作组似的,就差带上白手套了。
“主子,您还是现在外面坐坐吧,等奴婢们把这里彻底收拾干净了!”正在床前整理被褥的诗兰见状,忙从袖管里取出一方干净的绢丝帕子,递到尔芙的跟前儿,柔声说道。
尔芙接过帕子,堵住了口鼻,笑着说道:“没事,我没那么娇气。”
说完,她还是快步走到了窗边,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花棱窗。
这内室里,到处都是飞尘,还真是蛮呛得慌的,也不知道诗兰和诗情二人是怎么做到长时间待在这样的房间里不咳嗽、不打喷嚏的。
“一会儿让赵德柱另两个小太监过来,将里里外外这些幔帐都换换吧!”她瞧着还在和地毯较劲的诗情童鞋,轻声建议道,说完,她就躲到外面去了。
而与此同时,前院书房里的四爷也通过苏培盛的手,收到了那封德妃写的信。
他来回翻看着那封信,迟迟没有打开,眼里满是困惑地呢喃道:“今个儿真是够奇怪的了,往常娘娘有事都是让小太监直接过来传话的,怎么还写起信来了呢!”
又磨蹭了一会儿,他这才将信封里的书信拿了出来。
信封里,除了两张纸的书信外,还有那张乌雅赫赫带进宫的佛签。
而德妃娘娘在信里,也是按照乌雅赫赫的想法,直接点明了乌雅赫赫所居住的秋雨楼和乌雅赫赫腹中胎儿的命相犯冲,希望能够按照土登法师的指点,替乌雅赫赫另择一处合适的院落待产安胎。
同时,她还特别点出,乌雅赫赫所居住的秋雨楼是四爷府后花园内的一处观景楼,左右连个遮挡都没有,要是有人存心犯坏,想要防范都不容易,何况眼瞧着天气就越来越热了,到时候满院子的花开了,四爷府后院的女眷要赏花,乱哄哄的,也不适合乌雅赫赫安胎待产,还有喜欢在草地花丛里乱钻的蛇虫鼠蚁,也会越来越多了的,不安全,与其到时候再搬院子,还不如趁早就搬到更加僻静些的地方。
如果说就是土登法师给出的一道佛签,还真是不足以让四爷动起替乌雅赫赫重选院子的想法,但是德妃娘娘所说的其他问题就有些严重了,而且还不能说德妃娘娘是杞人忧天。
因为毕竟乌雅赫赫有孕了,总归是要小心些的,何况后花园本就是后宅女眷避暑纳凉、赏景观花的地方,谁都可以去,谁都能去,到处都是花丛树荫,真要有人想要对乌雅赫赫腹中的胎儿动手脚,还真不好防备。
虽然他不喜欢他这个有些骄矜的表妹,但是总归是他的女人,不能厚此薄彼啊!
这么一想,四爷还真是认为该重新替乌雅赫赫挑选一个独门独院的居所了,毕竟乌雅赫赫的身份特殊,这后宅女眷不知道多少人瞧着她不顺眼,加之她不太讨人喜欢的个性,危险性就更大了。
不过他的所有想法都在看清楚佛签内容以后,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几句似是而非的打油诗,标明了一个和乌雅赫赫腹中胎儿命相最合的居所模样,一个特别标注出来的方位,更是直接对应着府里花厅旁边的那片暖阁,比起还算宽敞的秋雨楼,难道那种专门提供给女眷临时休息的暖阁就合适她安胎了,这简直就是开玩笑一样,四爷又不是傻子……
只是到底是德妃娘娘开口吩咐的事儿,他还真是不好太拦着。
四爷左右权衡一番,他决定亲自去那片暖阁看看,兴许那边儿有空院子呢。
毕竟这雍亲王府修得太大了,又是故意按照江南园林的风格修建的,回廊假山、曲径通幽,小桥流水、雅致清幽,所以有很多地方是他这个主人都未曾踏足过的,游走其中,亦是一种享受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四爷领着人就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