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本就已经是勉强站着的钮祜禄氏,虽然那枚纸球儿没有砸到她的脸上,她还是摇摇晃晃地摔倒在了地上。
“福晋?”跌坐在地上的钮祜禄氏,顾不上去理会她髻上摇摇欲坠的点翠步摇,颤声唤道。
“别叫本福晋,不中用的东西!”乌拉那拉氏无比蔑视地看了眼脸色青白的钮祜禄氏,恨声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你说你还能做什么?当初你入府的时候,本福晋几番扶持你,结果你连四爷的边都没沾上就失了宠,要不是你肚子争气,一举得男,你想想你现在该在哪里?
莲池旁,昔日碧莲苑的那座废墟,你还记得吧?
若是你不想就此住到那里去,你就给本福晋紧着些皮子。”说完,她就再也不想看钮祜禄氏一眼,冷声吩咐福嬷嬷将她拖出了上房的范围,任由她在廊下跪着。
重新恢复平静的上房,乌拉那拉氏命人将那张纸条捡了回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才交到了福嬷嬷手里,沉声问道:“你是府里的老人,与管事嬷嬷那边也熟悉,你能看出这是谁的笔迹么?”
福嬷嬷矮着身子上前两步,扫了一眼手上的字条,沉着脸答道:“回主子的话,恕奴婢眼拙,实在看不出是谁的笔迹,您觉得会不会前院的人送过来的,毕竟陈福那边已经介入了。”
陈福命人将大厨房的东西带走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正院的。
只是因为乌拉那拉氏心里有底,这才并没有召陈福过来问话,相反安排了福嬷嬷去大厨房,将大厨房那些平日素来爱扯老婆舌子的人都敲打了一番,帮陈福善后了一番。
“也许吧。
若是这纸条真是陈福那边的人送到瓜尔佳氏手里的,那钮祜禄氏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你趁着这机会,将她身边能用的人笼络一番,最好能将钮祜禄氏身后的家族,牢牢地抓到咱们的手里。”福嬷嬷所说的,也正是乌拉那拉氏所担心的。
别看瓜尔佳氏身边有两个能干的,但是她还真没将这几个人看在眼里,主子不争气,就算是宫婢再能干,那也都是枉然的,所以乌拉那拉氏真心不觉得像瑶琴她们能收到这样的风声,而且如果真是瑶琴等人收到了风声,那么这个纸条就不会落到钮祜禄氏的手里了。
嗐……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不禁打了个唉声。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虽然在清朝没有这句网络热句,但是却不妨碍乌拉那拉氏有这样的感触,一想到钮祜禄氏那张没有半点遮掩的嘴,她这心里就是一阵儿窝火。
“你命人盯着点西小院的动静,最好能探出瓜尔佳氏给四爷的回信内容,我可不想毫无防备的被她咬上一口。”心塞的乌拉那拉氏,虽然恨不得立马就将钮祜禄氏无声无息的消灭了,但是再想到钮祜禄氏替她做的事情,她也就只能默默地忍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福嬷嬷应声称是,直接去后院安排人盯西小院的梢去了。
后院的做有偏房,住着的都是院子里做洒扫工夫的最低等宫婢,别看这些人的地位很低,但是却是最能无声无息收集到各种资讯的一类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福嬷嬷待她们这些人,素来很是宽厚。
而这些粗使宫婢也是知恩图报的,或者说是不顾一切往上爬的,所以她们经常会将一些从其他地方听说的小道消息,悄悄地传到福嬷嬷手里。
这次,福嬷嬷要找的人就是负责打理正堂前面回廊的粗使丫鬟小桃。
小桃并不是上三旗包衣出身,她是上次河间府闹蝗灾的时候,随难民进京的流民之一,被管事嬷嬷补充府里粗使婢仆时买回来的小丫头,进府三年,也不过才十岁,再加上生得一副憨厚样子,所以最容易听到一些不容易探听到的消息。
“嬷嬷,您怎么有空来奴婢这里,快坐下喝口茶吧!”小桃的同屋,还有其他三个岁数差不离的小丫鬟,小桃一见福嬷嬷进门,便忙将三人打了出去,又扯着袖子将几个人住的通铺炕边儿擦了又擦,这才热络地请着福嬷嬷落座,小心陪着笑脸,低声问道。
粗使婢仆这里的茶水都是福嬷嬷连看都不看的粗茶,但是对上小桃那张诚恳的笑脸,福嬷嬷还是接过来沾了沾唇,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小桃坐下说话,“你这孩子进府三年了,还适应么?”
“不怕嬷嬷笑话,奴婢小时候过得很苦,倒不是因为家里穷,日子才过得苦,而是爹娘都太偏爱弟弟,不是奴婢不疼爱弟弟,而是觉得爹娘太偏心了,我才刚刚五岁就站着小凳子上烧火做饭给娘帮忙,六七岁的时候就跟着爹娘下大田去做农活,就算是这样,身上也是常年带伤,所以当年家乡遭灾,奴婢随着其他人一块往京城来,并没有觉得苦,反而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进了府,别看干得是洒扫的粗活,却觉得比在家的时候强了千百倍。”小桃闻言,眼睛里的泪水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小小年纪就自卖自身地进了府里做丫鬟,她并不觉得苦,但是一想起小时候过的日子,她就满肚子的苦水儿,难得有人肯听她说一说,她不禁是感动极了。
看着小桃那副子缩着肩膀的小可怜样子,倒是让福嬷嬷大为疼惜,但是同样都是做奴婢的,谁又能帮得到谁呢!
“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不再做最低等的粗使婢仆了。”打定主意的福嬷嬷,吸了吸鼻子,将瘦弱的小桃拉到身前,一本正经的说道,“福晋身边需要人帮忙,我觉得你最合适,想让你去花房做个打理花木的三等宫女,就负责打理西小院院子外的那片花木,你可愿意?”
“奴婢一定要去么?”小桃拧着衣角,眼中流露出一丝怯懦,小小声的问道。
到底是个孩子!
——大嬷嬷如此想着,伸手摸了摸小桃的顶,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该明白的,若是你不肯去,怕是你就不能留在府里了,只是你去了的话,你以后就不是正院的人了,福晋和我都不能再护着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个儿了。”
听到这里,小桃就算是还有那么一丝小天真,这会儿也明白了,她苦着脸点了点头,乖巧得让人有些心疼的笑着说道:“奴婢晓得,奴婢定然不会让嬷嬷为难的,奴婢去。”
“可怜的孩子。
若是真有什么自己个儿处理不好的麻烦,你就去找管理花房的大宫女灵玉,她与我关系甚好,想来不会真的不管你的。”大嬷嬷从怀里取出了一枚淡紫色的荷包,交到了小桃的手里,温声说道。
这是她能给小桃的最后一道护身符了。
当年,她求了福晋赏下去一支百年的野山人参救了灵玉一命,让灵玉这些年都将她视若再生父母,所以说有灵玉在花房护着小桃的话,小桃也能过得轻松些了。
“嬷嬷,奴婢现在就要走么?”小桃并没有推辞,笑着将荷包仔细收到了衣襟内的口袋里,仰着圆圆的小脸,柔声问道。
“你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嬷嬷让人送你过去。”说完,福嬷嬷就有些心虚地快步离开了偏房,找到了在廊下轮值的二等宫女春月,低声吩咐了几句。
毕竟无缘无故地从府里打出一个人去,定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她总要安排一番,所谓安排,自然是让二等宫女春月借口小桃当差不好,然后将这事闹到福晋跟前去,也就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只是这次,这个过场有些真了。
因为就在福嬷嬷安排好这些细节,起身去往管事嬷嬷那里打招呼的手,在房间里待得有些闷了的乌拉那拉氏,领着琦香等人出了上房就往院外走,在经过正堂前的回廊时候,乌拉那拉氏居然滑跤摔了。
“嘶……”
乌拉那拉氏揉着已经肿成馒头样的脚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眼前明显撒了水的青玉地砖,她一张脸都憋得红了,恨声说道:“琦香,扶我进正堂歇歇。”
不愿意这副狼狈样子被人瞧见的她,并没有急着落负责打扫这片回廊的宫婢,也没有着急让人去前院请医士过来,而是扯了帕子掩住了脸,让琦香扶着她进正堂的暖阁里洗漱。
简单的洗漱过后,乌拉那拉氏脚踝上敷着冰帕子,歪在宽榻上,冷冷地看着跪在下的小桃,沉声道:“家有家规,犯了错就要认罚,来人,命人将她拉去管事嬷嬷那里,传本福晋的命令,重则二十大板。”
跪在下的小桃,只当是福嬷嬷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这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所以虽然哭哭啼啼的求饶,却并没有多么害怕,“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还不抓紧拖下去,平白吵了主子休息。”站在一侧的琦香,见乌拉那拉氏皱皱了眉,对着门口站着的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冷声吩咐道。
小桃就这样被粗使婆子捂着嘴儿,拖了出去。
当福嬷嬷从管事嬷嬷那边回来以后,这才知道了小桃被打个半残,赶出院子的事情,她忙来到乌拉那拉氏跟前,毕竟若是没有主子话,就小桃这么一个惹了主子不快的受罚奴婢,根本没有资格请府里的大夫为其看诊,只能靠自身抵抗力熬着。
她真心不忍心这么个半大孩子就这样废了。
要知道,没有人提前吩咐,那些打板子的粗使婆子都是往死里打的,二十板子下去,就是个大老爷们儿,那也是丢了半条命的,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只是她信心十足的来见乌拉那拉氏,才一开口就被打脸了。
乌拉那拉氏斜了眼为小桃求情的福嬷嬷,指了指已经上过伤药的脚踝位置,冷声说道:“你觉得我摔伤了腿就不该罚她么?”
“主子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到底是个半大孩子,这二十大板打下去,若是不请人看看的话,那怕是熬不过去的,不但如此,她又是最适合去西小院那边盯梢的人选,总要早些让她去花房那边才是。”福嬷嬷心下一颤,忙跪在地上请罪道。
“这院子里当差的宫婢,从上到下,足有三十余人。
嬷嬷,我就不信除了她就没有别人合适了,再说,既然是要当做被罚送去花房,那总要真一些才是,不然你当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么!”乌拉那拉氏最重视形象,一想到她要因为小桃的失误,而瘸着腿几个月,她这心里的小火苗就好似喷了热油一样的噌噌往上冒,让她就这么放过小桃,她是如何都不甘心的。
乌拉那拉氏想到这里,连带着对福嬷嬷,也有意见了,再加上脚踝真得疼得很,所以她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冷声说道:“这事就这么算了,若是她能熬过去,那就让她去花房做个三等宫女,若是她熬不过去,那就只能算她倒霉了,你另外调个人安排过去吧!”
说完,她就冷冷地让福嬷嬷下去了。
福嬷嬷哭丧着脸,离开了正堂,站在廊下,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天,又望了望院子角落里,那块明显被刷洗过的位置,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往后院走去。
没了小桃,还有其他人。
但是平心而论,小桃却是最适合的人,她聪明、机灵,又模样憨厚,长相上也讨喜……只是可惜了,她的运气当真是不太好。
“你去找管事嬷嬷秦嬷嬷,让她找些上好的伤药给小桃送去。”福嬷嬷绕过上房前的回廊,扭头对着跟在她身后的木兰,低声吩咐道。
木兰是福嬷嬷身边的贴身宫婢,荣辱都挂在福嬷嬷身上。
不同于院子里的其他宫婢,她最怕的就是有人来和她争福嬷嬷的看重,所以她见福嬷嬷对小桃如此看重,不禁打心里对小桃反感了,“嬷嬷,主子都不管她了,您又何必为了她搭人情呢!”
“说到底都是些苦命的孩子,能帮就帮一把吧!
你别在跟着我了,抓紧去找管事嬷嬷吧,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福嬷嬷并没有注意到木兰的表情有异,只********的沉浸在自己的愧疚中,摆了摆手,催促道。
木兰苦着脸,跺了跺脚,转身跑出了正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