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娴瞧着他带头捊袖摩拳擦掌的劲头,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他既然佯装不认识她,那他们就当个陌生人好了。
横竖,他们原本的关系也不见得比陌生人亲密多少。
“一二三,起!”随着裘天恕一声憋足劲的吆喝,在这群有的是力气的年轻公子哥们齐心合力之下,还真没费多少时间就利用木头将大坑里的马车给抬了出来。
“谢谢,谢谢,谢谢各位啊!”车夫除了红着眼一个劲拱手道谢外,真不知怎么表达他心中感激才好。
裘天恕冷着脸冲车夫点了点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他旁边立时有人夸张哇哇大叫着拆台,“是举手之劳没错,不过这手举得也太劳累了点,你瞧瞧,我两手掌心的皮都磨破了。”
车夫见状,立时紧张讪讪道,“这个……要不我赔些汤药费给这位公子?”
说着,他巍颤颤伸手往兜里掏银子。
裘天恕没说话,只木着一张脸不动声色打量着不远处的紫衣少女。
很想知道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裘天恕安安静静等着,然而只见她沉静从容在那边冷眼看着,却并不过来干涉。
裘天恕心里有些失望,又有种觉得她应该就是如此的错觉。
默了默,忍不住便眉头一皱,抬手一挥,打掉那夸张诉苦公子的手,“好了,别闹,大不了回头我请你喝酒。”
那公子立时面露喜色,一个劲猛点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车夫愕然,伸在兜里掏银子的手,半天也不知是该拿出来还是继续掏银子。
“大叔,你们这是要去哪?”裘天恕问的是车夫,可眼角余光却悄悄掠着那边的紫衣少女。
车夫有些纠结的看他一眼,眼角也飞快悄悄往莫安娴那边递,却见莫安娴背对着他们,似乎并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想了想,车夫压低了声音飞快道,“不瞒公子,两位姑娘打算去伴月崖呢。”
“对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快些赶车才行。”
裘天恕点了点头,走向一旁让出了路,“是不早了。”
说完,他也招呼他的朋友们齐齐上马回城。
只不过扬鞭之前,他若有所思打量了莫安娴一眼,目光不由自主追着那纤长身影转了转,却意外发现她长袖掩映下雪白的手紧紧攥着一个瓶子。
不知想到什么,原本没有情绪的脸竟渐渐起了隐隐铁青。
“两位姑娘,赶紧上车吧。”见裘天恕那群人二话不说上马走了,车夫回过神,想起自己不用破费给那位嚷嚷手掌磨破皮的公子赔钱,忍不住松口气,连忙招呼莫安娴与青若上车继续赶路。
莫安娴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抬头看了看天,便应道,“哎,我们这就上车。”
裘天恕一行策马扬鞭,骏马跑得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城门口。
不过他心里藏着怀疑,路上一直有意无意落在后面,这会到了城门口,目送着大伙逐渐进了城门,他却忽然笑着对里面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折回去再看一看。”
“那些猎物,你们哪个喜欢什么,都各自分了拿回去。”
说完,他调转马头,也不待那些人反应,直接遁着原路绝尘而去。
过了城门那群公子哥见状,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疑惑道,“他这是闹什么?”
“谁知道呢。”有人摇头答了一句,随后大部份人四散慢慢往自己家而去。
然而也有人被裘天恕突然折返的举动勾起了好奇心,走在最后两个人,相互打量一个眼色,悄悄脱离了大部队,又往城门那边追去。
刚才他们就觉得裘天恕看那紫衣姑娘眼神不对劲,这会独自折回去一定有好戏,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个窥探到裘天恕秘密的机会!
连裘天恕也没料到,他身后还会有人因为好奇而悄悄一路尾随过来。
他埋头扬鞭策马赶路,只一心想着要赶去伴月崖,证实刚刚所见那个女人是不是真如猜测中一样,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莫安娴不知道裘天恕刚才对她起了疑心,这会正怒火中烧往回赶,一心想着捉她的奸。
她担心赵紫悦未知的伤势,一直催促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幸而后面他们一路赶过来,也没再倒霉的遇上什么坑人的大坑小坑陷阱一类。
想起之前所遇那个坑,莫安娴心头就一阵发悚,当然,凡事都保持怀疑多思考多分析,已经成为了重生后莫安娴一贯的习惯。
不过,她虽那坑起过疑心,却并不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她已经仔细观察过,那并不是人工新近挖出来的大坑,非人为因素,针对她的可能性就小了吧?
“姑娘,翻过这个小山城,下面的山谷就是伴月崖了。”
车夫将车速慢下,轻声提醒了一句。听他语气,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不安与纠结。
莫安娴回神,将心头疑惑压下,掀开帘子朝外面望了望,“大叔,马车是不是过不去这山坡?”听出他语气里的纠结,她含笑问了出来。
车夫连忙点头,又怀着歉意道,“姑娘,这马车勉强往上赶的话,也可以赶过去,只不过这天色……”
莫安娴从他迟疑的语气听懂了,“大叔,你就把车停在这吧,我们走过去就行。”
青若望了望外面那面山坡,张嘴就要阻止,莫安娴连忙冲她摇头。
刚才弄马车出大坑的时候耽搁不少时间,这会再不往回赶,大概赶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去。
车夫焦急的心情她可以理解,横竖不过一段路而已,她走走就行了。
车夫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看着莫安娴提着裙摆下了马车,他又忍不住多嘴提醒一句,“姑娘,这里荒郊野外,虽没有什么凶猛野兽出没,不过你们两个姑娘家在这,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莫安娴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大叔提醒,我们会注意的。”说罢,示意青若付了车钱,便开始往那面不高的山城走去。
车夫看着山坡上夕阳下缓缓爬行变小的影子,张了张嘴,将关心忧心压下,挥着鞭子调转了车头。
他记得,那个穿青衫的姑娘找他雇车时说是要去找父母吧?
也不知这做父母的是怎么想的,临近天黑还让自己家姑娘到这种地方来……!
莫安娴不知道车夫在下面摇头晃脑为她们主仆担忧,不过为了尽快知悉赵紫悦情况,她爬山城的脚步显然很快,青若在后面奋起直追也要气喘吁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幸而山坡不高,爬到坡顶之后,就可以望见下面山谷靠近崖边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地方,而临近崖边处不知何人修建了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
莫安娴心里一喜,想着她的爹娘此刻大概就在那间小木屋里了。
她吸口气,风一般往山坡下平地俯冲,不过坡走到一半的时候,莫安娴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痛声从小木屋那边顺风飘了过来。
少女心头一紧,下坡的速度不由得更快了。
一会功夫,就冲到了小木屋门外。
可房门紧闭,外面并没有人把守,莫安娴慢下脚步,盯着房门,心头疑惑顿生。虽说燕归可能留在里面照顾自己姨娘,可爹爹身边的长随呢?难道不应该留个人在外面把守吗?
只不过这时,里面隐约的痛吟声又模模糊糊飘了出来。
青若知道她心急,立即就大步上前拍门,“夫人?夫人?老爷?老爷?是你们在里面吗?”
莫安娴竖起耳朵,似乎听到自己姨娘忍痛中含糊应了一声,又似听到有浑厚男声安慰响起。
青若不疑有他,听闻里面有一男一女声音,下意识就认定必是自家老爷夫人。于是,连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推虚掩的房门。
莫安娴阻止不及,只能看着她推开门,一脚跟着跨了进去。
入目是一间狭小干净的起居室,有简陋桌椅茶具,但无人。
青若走进去,探头往中间木板隔开的里间望去,正诧异的“咦”一声,就忽然觉得耳边有微风掠过。她正想扭头看一看,随即感觉后颈一痛,立时就失了知觉软软倒了下去。
跟在后面步入木屋的莫安娴在她诧异出声的时候,心咯噔一下,意识到不对欲抽身退出去的时候,却发觉已经迟了。
她踏入屋子之后,木门以闪电的速度啪的关上。随后她就听说到咚”一声,再接着就看见青若晕倒在地。
“安娴,你终于来了。”越过倒地的青若,莫安娴终于看清躲在门后偷袭那个人的脸。
莫安娴轻轻震了震,眼角微微泛沉,但错愕之余,并不见有多少惊慌不安。
反而镇定从容抬头瞪着那人,冷冷道,“严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严或时带笑看她,一副意料中的模样,牢牢以背抵住门,“安娴,聪明人面前,何必装糊涂呢。”
莫安娴偏头,没理会他,只疑惑往委顿倒地的青若看去。
“放心,她很好。”严或时笑得极温柔体贴,稳稳抵住房门看她一眼,也扭头往青若瞄了瞄,“前提是,你好好留在这。”
“严公子,我们不熟,”莫安娴寒着脸看他,眼神冷冽明烈,像冬日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就让人肌肤生疼,“请称呼我莫大小姐或莫姑娘。”
他自来熟的语气,让她恶心,而听到她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她更觉得浑身难受。
严或时笑了笑,看她的眼神仿佛很有趣的样子,“安娴,我对你仰莫多时,你何必非要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莫安娴默了默,视线从他让人憎恶的俊脸转开,迅速环视一遍屋内情况。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爹娘呢?”
刚才她在外面明明听到了爹娘声音,难道此刻他们在内室被严或时这个混帐控制了?
“放心吧,令尊与令堂都很好。”严或时微微弯起眼角,笑得春风得意,“安娴,我说,我仰莫你多时,你觉得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好呢?”
莫安娴一怔,眼角掠过胸有成竹的他,心里蓦地跳出一个念头。
这小木屋里不会是,其实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在吧?
这个男人难道还会拟声的口技?
这个发现确实让莫安娴震惊了一把,这个秘密可是她活了两辈子也没发现。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她暗下定了定神,心里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一直装糊涂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青若一进屋就被他袭击劈晕,听声响他力道应该不重,青若应该很快就能醒来吧?
可瞄见这个男人一直堵着门不动,莫安娴心里又有些浮躁不安。
引不开他,她如何逃得出外面?
“严或时,你也别装了!”莫安娴冷嗤一声,看他的眼神无畏无惧,没有一丝惊恐,只有冷静嘲讽森然,“你仰莫我多时?你不过一直不死心想要踏着我往上爬而已。”
她叹了口气,在严或时挑眉似笑非笑看她猎物一般目光下,淡淡道,“其实,你选这条捷径挺好,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莫府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小姐呢。”
严或时斜挑着眉头,只是含笑看她,对她的诱导并不发表意见。
“你知道的,我们家里,爹爹虽然不待见万太太,但对老夫人却是至孝。”莫安娴深知这个男人心中对权力的坚持,也不试图说服他放过她,只是引诱他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只要万太太哭一哭,老夫人一定会让我爹爹出面,你一样可以达成所愿,何必非要用如此剧烈手段强逼女子呢!”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莫安娴也深知这个男人外表谦和忠厚正直,内心其实自卑骄傲好强清高。
不管手里做了多少令人不耻的龌龊事,表面他总要粉饰太平一番,将一切做得漂漂亮亮令人称颂才满意。
严或时倚着门,脸庞微俯,在暗淡光线下勾勒出迷人轮廓,忽然半抬眼眸含笑看过去。
脉脉含情将少女身影笼罩目光下,温柔而极具风度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只可惜,我自从看见你,心里一直便只有你。其余人或美或丑,再入不了我眼。”
“看见你的时候,恨不得用我的目光将你永远温柔囚禁;不见你的时候,你便温婉可爱的牢牢住在这里,不离不弃。”他说着,手掌按在胸口,神色无比温柔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