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从公交车上下来,刘家落手里还提着两个袋子。
卷毛赶紧迎过去。“我都买好吃的了,你们又花钱。”
“就是玉米糁和白面,还有一把菠菜。”刘家落扬手。“我姐说做个汤面。”
“那我们这是绝配,我买了一堆肉哦。还有源源的猪蹄。”
“给我,给我。”刘昌源伸手嚷着就要。
刘云荟按下儿子的手。“别胡闹,一会热热再吃。”
房子里暖气很足热气融融,但总感觉有丝丝的冷气渗进来。卷毛陪着小孩在客厅玩游戏机,刘云荟把堂弟撵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做饭。刘家落看看客厅上笑得没心没肺的一大一小。这一天多少惊险刺激好像都被他们抛到脑后。奶奶曾经说过命长的都是心肠宽大的,看来有一定道理。他轻轻推卧室的门,门扇半开,看到袁天正一动不动坐在床头。
踮着步子走进去,坐到床尾。
“袁天,今天谢谢你。”这是真心的。上午袁天为抢源源和三个男人在酒店打得头破血流的场面在刘家落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谢谢你。”他站起来慢慢靠近。走近了才看到袁天是一直盯着床头柜打开的抽屉。抽屉里有个开口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堆碎掉的彩色泥巴块。
那天晚上一个人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墙角的碎片。他找来一只盒子小心翼翼把碎片捡起来装了进去。买这件玩意的时候他从没有好感,后来稀里糊涂到了袁天的手里。现在好像是俩个人一路从陌生到熟识再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一个凭证。当时是一时的激愤摔出去,看着已经粉身碎骨碎了一地的东西心里还是有些痛惜。所以他没跟垃圾一起打扫掉而是收拾起来。凭证碎掉了那俩人的关系呢。他从没问过这玩意在袁天看来算什么。虽不起眼却从袁天爷爷家里到网吧到这租的房子一直被带到身边从未抛弃过。
鼻子酸酸的,好像习惯的这家伙的冷漠。但今天鼻子酸酸的刘家落心里难受极了。对方一直不理睬他,自己也尴尬。他扭头看窗外,硕大的雪花纷纷从玻璃上划过。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只知道此刻肯定很冷很黑。
“刘家落。”有人开口。“你还要走么。”
……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
刘家落盯着那冷峻的眉梢。这家伙终于开口说话了,可一开口那语气能噎死个大活人。像审犯人,而且还是已经证据确凿马上要定罪那种。
“走不走我没想好。有没有喜欢过你你问自己。我只知道现在我们连坐在一起好好说话都办不到。之前是我跟你提分手,但是你自找的。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我知道你怕我有危险,但我也怕你再遭人报复。每次看到你受伤我都好难受,心理面好折磨。”语气哽咽起来,像孩子在诉说委屈,这长久以来压抑不能释放的委屈。怪他决绝怪他狠心,可谁知他的心事和忧愁。从未只自私地为自己活,可为什么他碰到的是一个冷冰冰的人。用沉默表达关怀,用离开表示爱护。
袁天伸开手臂搂住刘家落的脖子,拉过来,转身压到床上,压得死死的。袁天开始狂吻带着眼泪的小脸和微张的嘴唇。大手伸进衣服里抚摸这每一寸的肌肤。刘家落咬着牙忍耐,忍耐激情忍耐皮肉的痛。袁天的喘息穿过耳膜穿进大脑里。压在下面的人含着泪开始回应,他一手搂住袁天的腰一手轻轻抚摸对方背上的伤口。
似乎感觉到背上伤口传来的痛楚,俩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袁天停了下来。扭头看,刘云荟站在门口。堂姐一直看着他们干混账事,然后表情平静地用手敲门。
“姐……”刘家落羞臊地无地自容。刚自己怎么那么容易妥协,怎么迷迷糊糊就让人得手了。
“吃饭了。”堂姐转身出去。
刘家落懊恼地在袁天的肩膀上捶了一拳。这混蛋处处发情,现在自己那有脸面去吃饭。
“怕什么,有我。”袁天把他拉起来一起出去。
饭桌上的气氛依然不好,卷毛和刘昌源搞笑二人组努力地营造气氛,但每次都是在冷漠的回应中失败。刘昌源小声地问:“卷毛叔叔他们都怎么了?”
“他们都便秘呢。”卷毛小声地俯在孩子耳边解释。
“今天谢谢你袁天,你是我和源源的恩人。没有你阻拦他们早就带着孩子跑了。”刘云荟竟然倒了一杯酒,端起来然后一饮而尽。
“不客气。”袁天只吃了一小碗饭,放下筷子。
“等一下,再吃点。”刘家落拉住,然后很迅速地盛了一碗菜粥放到他面前。
“小落你……”刘云荟差点没忍住。
“吃饭,吃饭。有事吃完饭再说。”卷毛拍着手大声嚷嚷。“饭都凉了,还有我买的酱猪蹄呢,都给面子吃两口啊。”
饭后,卷毛和刘昌源负责刷碗。刘家落在卧室门口搓着手焦虑地走来走去。
卷毛从厨房乐呵呵伸出脑袋。
“包子咋啦,我们老大要生了?”
“滚。”刘家落苦着脸真笑不出来。
“其实也不算坏事。”卷毛正经起来。
“什么。”刘家落没明白。
“我想你们家里现在最能理解你的应该就是小荟吧。如果你能把你二姐争取过来那么在你们家你就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将来有可能的话可以个个击破,到时候你爸妈都能认可我们老大这个好女婿。”
这话不知道是嬉笑还是真的帮他解围。刘家落听得心慌意乱,死死盯着卧室的门。不知道里面发生的状况,也不敢进去。
刘云荟坐在床角,袁天站着背倚着墙。
“你们的事我听卷毛说了一些。”刘云荟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希望能和气地跟对面这个男生说话。毕竟他真的是自己和儿子的恩人。
“我不相信小落会喜欢男生,是你诱骗他么。”
“我也不相信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口气一如往常的冷淡,仿佛自己不是被审判的人而是主审者。
刘云荟已经熟悉袁天的性格并不介意,她介意的是自己弟弟被人坑骗了。
“小天你对我们有天大的恩情。但事情要就事论事,我觉得我弟弟很单纯,他好好的不会突然变不正常。你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喜欢就能在一起。”
“可你是男生,他也是男生。”
“男生跟女生在一起就很好么。”
这话似乎有所指,刘云荟哑然,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刘云荟并不善言辞,但她就是想不通就是觉得不对劲。但俩个人都是好孩子,知错就改事情可以挽回。
“我遇到坏男人不代表小落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你想过他父母没有。”
“想过。”
“那你还……”
“他们可以接受。”
刘云荟被这不通又霸气的话气得咳嗽连连。袁天也没有故意为难刘家落堂姐的意思,在他眼里对方不过是一个带着孩子过活的单身年轻妈妈。但他说的是实话。他信服的是现实即使再冷冰冰也依然要接受。他接受父亲背叛母亲,他接受母亲病重早早逝去,他接受父亲娶了亲阿姨,接受家里所有人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无力反抗时只需要沉默,自己如此别人也亦当如此。
“你知道小落家里的情况么。”刘云荟觉得袁天虽然脾气坏但是一个明事理的男生,她尽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二叔二婶虽然身体健康,但在农村他们也只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农村人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庄稼挣不了几个钱。二叔常年在外打工,二婶在家一边操持家务还要种地种菜。今年她进了杀鸡厂上班,为了多挣工分好几次晕倒在车间里。后来被送到市里治疗还是多亏了你帮忙。”
“这些我清楚。”
“可你不清楚的是就这样他们依然培养了三个学生,我们家四个孩子没有一个上到初中毕业的。在农村这太不容易了。他们再辛苦再拼命挣钱就是希望家里三个孩子有出息,好好学习将来能出人头地。我现在为人母我明白他们的用心良苦,父母不是只为了自己面子上好看,是真心为孩子的将来。可现在你在毁了小落。”
“毁他什么。”
“你把他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他怎么好好学习怎么好好做人。”
感觉自己话也说尽了,对方也应该能明白她的心思。她盯着对面这个男生的表情,两道剑一样的浓眉此时舒展着,但依然不时有凌厉的眼光投射出来。想想自己堂弟,俩个差得十万八千里的男生怎么会走到一起。
“如果刘家落要离开我拦不住。如果我喜欢他就不会轻易松手。”
“这是自私的。你想过我叔叔和婶子的感受么。”
“我会保护他。如果他父母一时接受不了可以慢慢接受,或者永远不需要告诉他们。”
“太幼稚了,可能么。”
“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没资格说我幼稚。”袁天脸上掠过一丝不耐,他决定终止对话。
“你,你……”刘云荟捂着胸口,竟然被气哭了。
“姐。”刘家落推门进来。
“老大你可不能欺负小荟。”卷毛紧跟着也跑进卧室然后扶起刘云荟。
“小荟这事不能硬来。慢慢沟通,咱们有时间……”
“你也支持他们么。”刘云荟问。
“我阻止不了就只能祝福。”卷毛摊开双手没心没肺地笑。
“你也是坏蛋。”刘云荟推开卷毛捂着嘴走出卧室。
离开之前刘云荟拉着儿子第三遍问堂弟。
“小落你跟不跟我走?”
刘家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一语不发。他知道二姐是为自己好,可此刻他不想离开。再争吵也好再打架也好,他要留下了跟袁天弄个明白。
刘云荟也倔强地看着堂弟站在门口。那殷殷切期盼的眼神像无形地墙压下来。可不争气的弟弟抖着细细的肩膀依然不表态。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这里不欢迎。”袁天从卧室走出来站在客厅中间。
刘云荟咬咬牙,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小荟走啦。包子其实一直都住这,放心他不会少一块肉。你看源源都打瞌睡了,咱们回啦,回啦。”
看人离开房门被重重关上,袁天回到卧室。
叫都不叫一声太不给面子,刘家落撅着嘴。先去漱洗,从洗手间出来等了良久还是没人搭理他。他只好自己走到卧室门口,想敲一下门又觉得太傻帽。咬咬牙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