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习惯挨揍,也很清楚挨揍的时候怎么样才能尽可能保护自己,甚至学会在挨揍的时候分神,让自己不那么注意疼痛感。
当初她能注意到屋顶的先生,也是因为想要让自己不去感受疼痛,不成想,那一眼,还真的就没再觉得疼痛了。
所有心神都被那人吸引,那还是她第一次觉得这招有用。
墙头下的大疤笑的很得意,问着她,“你是要自个儿下来?还是打算被我们拽下来?我还是听了豆腐脑的老板说,才知道你是个小姑娘啊,这要把衣裳拽掉多不好啊哈哈哈哈。
”
大疤带来的人听了,跟着他笑,看着狗崽的目光,就和看着兽夹子上的小兔子一样。
狗崽低着头蹲在墙头,目光扫过墙两边的人,拇指指甲狠狠在食指指腹一划,就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她纵身往水缸的方向跳,在蹭着水缸下去之后,一个侧踢就把水缸踹翻在地,水缸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就碎了,里面满当当的水哗啦啦流了一地,混着土,瞬间泥泞不堪。
这动静把大疤震了一下,他的哈哈哈戛然而止,不可思议的看着狗崽。
狗崽抬眼冲他笑了笑,低头捡了细细长长的一块水缸碎片,握的紧紧的,冲着大疤就冲了过去。
危险让人反应变快,几乎是同时的,大疤立刻一挥手,让所有人都上,狗崽也不躲不避,迎痛而上,任凭谁拳头棍子落她身上,她都紧紧握着那碎片,谁近前了,就捅谁,照着肚子、下身痛,捅谁谁见血。
这幅不要命的大杀四方的样子很能震慑人,但是终究也就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很快有人就抓着她胳膊要抢下她仅有的武器,硬撑着胳膊被木棍砸着的疼,狗崽固执的死也不松开那碎片,碎片扎手里,没一会儿手心就血肉模糊了。
人影重重中,不知道谁飞身当胸给她一脚,狗崽就被踹翻了,倒下的时候,她反应极快的伸手抓过身边一人的腰,摸下他腰那儿的匕首,然后反转手腕压在了碎片之下。
狗崽一倒下,立刻就有人上前踩着她拿碎片的胳膊,这下子,挥舞不起来了,碎片没有任何威胁性了,狗崽仍旧只是个吠一阵子最终还是会被打趴的狗崽,咬不了几个人。
大疤捂着胳膊走到狗崽面前,俯视着她,“挺能耐的啊?反抗的这么激烈?怎么着啊,还觉得你一人能把我们都干掉啊?做梦呢?”
狗崽盯着他,眼里带着杀气,没说话。
大疤只觉得被这目光看的不舒服,怒火就像是迎了一阵大风,燃的像是要烧到头顶,他想也没想一脚就踹了狗崽的脑袋,跟踢球似的踹,一下一下的,脚下带着的泥糊了狗崽一脸,狗崽却仍然努力睁着眼瞪着他。
还是发财拦了一下,狗崽满脑袋血,看着随时就能死过去,他对大疤道,“悠着点,想出气还能打别的地方,别盯着脑袋。
”
大疤冷笑了下,“这玩意儿,死了也没人管。
”一边说着,一边一口唾沫吐在狗崽身上。
一直安静的狗崽,听到这话,却像是躺在针板上似的,身子猛地弹了一下。
不是这样的。
不会没人管,她有先生、有钿姨,她们知道她死了,会把她埋了,会为她流泪,会伤心的。
……会的吧?
一定会的。
你胡说,我要撕了你的嘴。
狗崽最开始被推翻就一直暗暗积攒力气,这会儿压制她的就一个踩她胳膊的,她猛地往外滚,本来就在泥地,滑的不行,胳膊随着滚动的力道抽出来后,踩着他的那个人一个踉跄,狗崽极快的顺着滚动之势翻身而起,先是冲着踩她的人撞了过去,然后一直没松开的碎片划向一旁的大疤。
大疤冷笑了一声,侧头躲过就要抓向狗崽,狗崽却勾唇笑了,她目的达到了,就那一瞬间,她将碎片砸了出去,然后略过大疤面门,胳膊带着匕首直接往地上狠狠掼了过去,一下子扎在了大疤脚背上。
匕首穿过脚背扎在地面,狠狠钉了下去。
白刃染血,狗崽却觉得这画面美的不可思议。
大疤吃痛嚎叫起来,不知道的人估计得以为一群人围着殴打的是他。
眼看又有人要来制服她,她很快的拔出匕首,在大疤弯腰捧脚的时候,扎在了大疤胳膊上,瞬间,原本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人,成了个血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狗崽笑了,她用染着血的手,把脸侧的头发拨到耳后,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缓缓道,“你们都是有家的,再浑,也怕杀人,更怕自己死,可是我无所谓。
”
狗崽拔出来匕首,看着大疤叫的失了声,又一刀划在了他嘴上,沿着嘴角,一道长痕,这嘴,说话太难听。
“你们可以再按着我打,可以报复,什么都可以,”顿了顿,狗崽露出一个天真的可以说是可爱的微笑,“我无所谓的。
”
有人开始往后退了,本就是想凑热闹或者揍人发狠的杂鱼而已,这热闹有点大,不能再凑下去了。
狗崽松开对大疤的挟制,大疤即使跪着也能和她差不多高,一直勒着,她也费劲儿。
发财看来跟大疤是真的很铁,在大疤要往地上倒的时候,连忙把人架住了,他看了狗崽一眼,然后将大疤背起来,就走了。
发财一走,其余人也三三两两的撤了。
等最后周围没人的时候,狗崽才腿一软,仰面倒在了地上。
身上没有不疼的地方,手心更是火辣辣的疼,脑袋有点晕,那踹的几下是真的狠,她努力瞪着眼,看着天空,突然就想笑。
得了,被人人讨厌、欺负的小偷、小乞丐,从这日后,变成了连大混混都害怕的小混混了,超凶的小混混。
好像更糟糕了啊。
但是也许能活的久一点?
不知道如果先生看到这样的她,会怎么样……
会很失望吧?
疲惫的感觉一点点侵蚀着身体的每一部分,好想睡过去啊,睡着能梦到先生,如果又梦到泼到先生的那一幕,她得赶紧道歉,在先生开口赶走她之前哀求,那先生会心软留下她的……
神志就要不清醒的时候,狗崽身旁的手突然摸到了袖子里藏着的那枚药,是先生给她的,说是聚魄丹,能护人一命。
狗崽费力的捞出来那药,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张开嘴,难过的吃掉了。
先生给她留的念想,就这么没了。
子午醒来的时候,不徵山又下起了大雪,她抬手让雪花落在手心,感受着这份冰凉,叹了口气。
她拿了个雪白的大氅披上,然后走向了双蒂花海,披大氅这个行为其实很不讲道理,她不怕冷,那些雪也没办法沾湿她,但是她还是要披着,这样才感觉像是个普通的凡人一样。
双蒂花还是那副模样,好看的很,雪花点上去,将花盖成白色,风一吹,白色褪落,变回红色,像是戏法似的,却美的像是仙境。
不对,这本来就是仙境。
以往子午醒来,总要在相思树那儿待着,喝点仙酿,微醺一会儿,彻底清醒后才会想想要不要去打理下自己的小书店。
但是这次,她却想到了狗崽,对于凡人来说,她这一觉的工夫,都能让他们有很大变化,不知道狗崽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子午一边想着,一边摘了些相思果,不做丝毫停留的便往山下走了。
一路往书店走,子午的心情一点点扬起来,连刚醒来时候的郁闷都少了不少。
小书店没有太大变化,远远看上去,和记忆中差别不大,子午原本还想着狗崽会不会蹦跶着出来迎接她,又想到狗崽不知道她回来,说不定看到她出现,还会惊讶的出糗。
脑子里翻腾着各种念头,但是直到走到门口,除了老位置待着刺绣的阿钿外,没有看到别人了。
她皱了皱眉,感觉不太好。
听到动静,阿钿抬起头,看到子午的时候和以往每次一样,激动了一下,站起身迎上前,“东家,你回来了!”
“嗯,”子午应了声,问道,“狗崽呢?”
“狗崽……”阿钿怔了一下,神色黯然,“她……走了,就在东家离开的那个晚上,”
顿了顿,阿钿又道,“狗崽走后第二日,有几个混混来找她,我很担心,一直在找她,但是不周城这么大,如果她存心躲我,根本找不到。
”
子午有点懵,“走了?”
阿钿叹了口气,“六年了,都没再看到过她,我甚至琢磨着,她是不是离开了不周城?”
这会儿卖烧饼的大娘也在摊位上待着,听了这话嘲笑道,“就是想蹭顿饭的小乞丐,怎么可能一直给你们当闺女?白好心了吧?好人不好做吧?”
这会儿子午脑子里还乱着,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不太好,听了这话,下意识的看过去,想都没想的就来了句,“六年不见了,你还是没孩子啊。
”
大娘一噎,袖子一撸,就想冲过来,她丈夫却刚好回来,一看她这架势,拽着她就往屋里走,聒噪的谩骂声一点点小了下去。
子午被这一打断,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脑子里那根筋跟之前的接上了,她扭头对阿钿道,“我出门逛逛。
”
阿钿看着东家门都没进就又走了的背影,想说找不到的,六年都找不到,东家你别白费力气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东家说去逛逛,那她就当做她只是去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