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深邃诡秘,月光被树叶一搅,碎成一地,星罗棋布般遍布林中四外。
黄橙独坐驴背,前方林中山路看起来像道险恶的巨兽咽喉,令他惶恐不安,几乎都能闻见那庞然恶兽的狰狞气息。相比于此,林中一阵阵传来的奇异声响,更使他莫名好奇和心生安稳。
顺下驴背,他打算一探究竟。
手牵毛驴,黄橙蹑手蹑脚进到林中,暗自循声找去,片刻到了近前。接着,他用手轻轻拨开眼前这扇高过自己尺许的灌木丛,再借着散碎的月光一瞧,只见草丛中央正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汉子;这汉子身量庞大,往地上一躺,跟堵大墙似的,压没了好大片草木。大汉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路追随而来的恩公——铁云钢。
黄橙先是一喜,心说还好没跟丢,总算又把他撵上了。再一瞧大汉头枕他那把随身携带的巨大兵刃,袒胸露怀,呼呼睡得正香,身上的酒肉余味随着呼噜声一阵阵扑面而来,黄橙肚子咕噜一声响动,才想起今日自己一路上尽跟着人走,忘了吃饭。顿时,只觉得饥肠辘辘,又饿又渴。但荒郊野外的,一时半会儿,自己上哪弄口吃的去?
正自饿得难受,黄橙眼前忽然一亮,瞅见了大汉搁在身旁的酒葫芦。常言道:酒是粮,越喝越年轻。他这会儿饥渴交加,见大汉睡得死沉死沉,于是,便悄悄伸过手去偷拿酒葫芦。
但没想到酒葫芦又大又沉,自己一只手愣是拿不起来。心中好奇,拿手轻轻一敲,只听得硬邦邦的起了钢声,竟是个铁葫芦。“亲娘欸!至于嘛,一口酒还‘顶盔贯甲’的,防谁呢!”
一只手拿不动,又加上一只手,两只手一攒劲,方才颤颤巍巍抱起酒葫芦。可他毕竟气力太小,没法高举痛饮,只能把葫芦斜着放躺前胸,一点点向后弯腰,借着倾斜的角度,企图把酒从葫芦里斜溢出来,流入口中。
酒是白马镇的名酒“马尿黄”,滋味醇厚,品性火辣,是出了名的烧刀子,一般人都得拿小盏一口一口细啜。昨日,黄橙在酒楼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不小心干过一碗,当时差点没把他呛死。
这会儿由于饥渴,对酒又不认得,于是吞得猛了一些。刚一口下肚,黄橙脑中立马起了一道火闪,顿时,只觉得一股烈焰从腹内飞窜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辣辣的灼遍五脏六腑。趁着一股激劲儿,黄橙把葫芦往地上一放,吐着舌头跳起脚,左右手腕连续给舌头扇风,以舒缓烈酒灼体的火辣滋味。
等缓过劲儿来,黄橙忙把葫芦嘴盖好,还原复位,是再也不打算碰的了。“他娘的,这玩意儿也能卖钱?”
“马尿黄”的滋味虽然烈了点,可这一大口下去,黄橙倒也身子一暖,比之前竟是好受不少。但他累了一天一夜,虽然之前靠着门板睡了一个多时辰,可这点睡眠对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哪够呢?加上这口酒一催,迷迷糊糊,眼皮子就重了。
荒郊野外,山猫野兽必然不少。黄橙心说:反正他肯定知道我是跟着他来的,要打要骂随便他吧,只等我睡醒再说。于是挨着大汉就躺下了。
此时虽已到九月底,秋风催黄,但山林草莽之内,蚊虫依旧十分繁多。可奇怪的是,黄橙竟没有听见一丁点蚊虫的声响。头一偏,入了梦乡。
远方晨光欲渐喷薄,山林中虫鸣鸟叫环环萦绕。一大一小两人同卧草莽,各投黄粱。
梦中,黄橙又见到了王小忆、三娃子、牛哼哼、马哈哈、包括田大尾巴。
杨家祠堂的二楼上,几人围坐一起,眼前放着一堆金银财宝,正你拿一对,我挑一双的分呢。财宝越分越多,怎么都分不完。最后还是田大尾巴聪明,把桌子一掀,金银财宝全都掉到了马车里,并告诉大家马车藏在哪,谁要用钱就自己去取。登时,黄橙从马车上拿了一个金元宝,拉着王小忆下了楼。
他俩来到街上,正下大雨呢,卖炸串的没出摊,俩人躲在一个屋檐下。这时候,糖人张哼着小曲,挑着担子,打二人眼前经过,王小忆把他叫住了。
黄橙把手里的金元宝递给了糖人张,糖人张一摆手:一个一个来!话说得很利索,也不结巴了。
接着,糖人张摆开家伙什,王小忆一巴掌下去,画着十二生肖的转盘内,指针飞转不停,一直转,一直转。黄橙想让它停下来,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这时候,糖人张举起一个五彩斑斓的大糖球递到王小忆面前。王小忆很高兴,一口下去,糖球整个被她嚼碎,在嘴里五颜六色的发出光来。忽然,王小忆身子一散,化成五溜儿彩色的烟,朝不同的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说在前面等他。
黄橙一口气追到滑牛岗,王小忆又在山坡上喊他的名字,他飞快跑到她面前。
他说上次自己没准备好,这次打算来个正式的。王小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微笑着闭上双眼,静候他的亲吻。要命的是,黄橙居然怯了。王小忆见他半天没动静,一睁眼,说了句:还是我来吧!便两手挽住他的脖子,靠近眼前,吻住了他。
黄橙心口扑通乱跳,王小忆上次匆忙一吻,险些成了两人的诀别。很长一段时间里,对那一吻未解的滋味,他始终耿耿于怀。此刻,终于得偿夙愿。
她的吻竟是这样一种滋味:湿乎乎、热气腾腾、喉咙里一阵阵呼气,味道还挺生猛,怎么老舔我的脸呢?
“咦……”迷迷糊糊之间,黄橙睁开了双眼,日光照进眼帘,王小忆不见了,他当即明白是一场梦。但他又一时没明白,王小忆是假的,那么眼前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呢?为什么一个劲儿舔我的脸呢?
忽然,这东西停了下来,往后抬身子,人立而起。在阳光的照射下,黄橙倒着眼,看了个闷真,心头一惊,正要大叫出声,嘴巴一热,却是被人捂住了。顺手看过去,捂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恩公铁云钢。看样子,他是早就发现了这东西。
忽然,这东西又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到了正前方,再次人立而起。这会儿,黄橙看得更清楚了,是一只毛茸茸的大黑熊,山里人称“黑瞎子”。
眼见一只大狗熊围着自己打转,黄橙心里那个害怕就甭提了。又想起先前的梦境,自己竟把这头畜生当了王小忆,再一想梦里那番甜蜜,黄橙登时只觉得恶心,差点没吐喽!
他不知道大黑熊意欲何为,心里一怯,想爬起来逃跑,但忽然想起田大尾巴说过,遇见“黑瞎子”千万别跑,谁跑它就追谁。别看它生得肥蠢,跑起来,四条腿的人也比不过它。于是又只好强忍着躺地上装睡。同时偷眼瞧着身旁的铁云钢,只见他正闭着眼睛呼呼睡嘞,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忽然,狗熊转到了铁云钢身边,伸手碰了碰铁云钢,铁云钢打了个呵欠,一侧身,转向黄橙而卧,把背留给了大黑熊。大黑熊有些不解,忙拿手去掰他的右肩膀头,掰了半天,愣没掰动。
于是,大黑熊又转到黄橙这面,拿手去碰黄橙。黄橙心里头怕归怕,可也不傻,学着铁云钢也打一个呵欠,身子朝旁一滚,躲到铁云钢怀里去了。
黑熊哪见过这么一对呀,搞不清楚状况,它也不好意思下嘴。于是又往前凑了凑,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来掰黄橙的肩膀头。
黄橙干巴巴一小个儿,哪有什么力气抗衡大黑熊呢?可也不能白叫大黑熊给扒拉过去呀!于是,他一激灵,伸手把铁云钢的大绿氅给拽住了,不管身后大黑熊如何掰他肩膀,也死死拽住大氅不松手。这么大一头熊,黄橙愣没叫它给扒拉过去。
眼见两边都扒拉不动,大黑熊索性到了二人脑袋顶上。这时候黄橙躲在铁云钢怀里没露头,外面就铁云钢一颗脑瓜冲着大黑熊。
来回两面吃憋,大黑熊有点上火,于是立起来,准备用两只大毛爪往下戳大汉脑袋。它那两只大毛爪一戳之下少说也有一千多斤,别说是个人肉脑袋,就是颗石头脑袋,估计也得叫它拍散了。
说时迟那时快,大黑熊两条前臂像两根大铁柱似的,一收一放,朝铁云钢脑袋就拍了下去。
没等熊爪落下,铁云钢忽然往旁边一滚,躲开了。一下子,倒把黄橙暴露出来,孤零零的落在大黑熊眼前。
眼见大黑熊在自己脑瓜顶上打主意,黄橙又怕又气,暗自怒骂铁云钢不是个东西。他想往人家身边靠过去,但离得太远,恐怕不等挨上铁云钢,大黑熊就把他拍扁了。
正这时候,林中一声驴叫,大黑熊立马调转身形,循声望去。黄橙趁此机会,滴溜溜朝铁云钢滚了过去。
没曾想,铁云钢见他朝自己滚过来,连忙一滚身子,躲开了。
黄橙一看,心里骂:王八蛋,小爷今天非挨上你不可。连忙滚动身子,追了上去。一时间,两人可就在这地上来来回回滚开了。
这时候,大黑熊再次调转回头,一瞧场中,只见两人躺地上一前一后,满地追着打滚,心里头更没谱了,火也更大了,觉得俩人太没把自己当回事,一甩脑袋,发出一通震彻山林的咆哮,两人闻声方才止住不动。但黄橙这时已然滚到了铁云钢胳肢窝下面。
大黑熊气呼呼的来到两人身旁,扬起前爪就往铁云钢胸口的刺青大黑蟒拍去。只听得“嘭”一声,大黑熊的两爪竟被铁云钢的肚皮给嘣了回去,没拍动。铁云钢还假装拿手往胸口上挠了挠痒痒,嘴里呜嗯呜嗯咂摸一通,把大黑熊气得犯了性子,连着扑了铁云钢好几下,铁云钢毛都没伤着,却把大黑熊给累得够呛。
眼见铁云钢是块硬骨头,大黑熊啃不动,只好又转到黄橙这面来,照着扑大汉的方法扑黄橙。
黄橙眯眼一瞧,心说你真他妈是瞎子,我能罩得住你扑吗?不等大黑熊前爪落下,黄橙顺着铁云钢的肚子一翻,到了那面。大黑熊跟着到了那面,刚扬起前爪,黄橙又一滚,再次翻到了原来那面。连着来回追了几趟,怎么都没把黄橙扑上。最后大黑熊气糊涂了,碰巧往中间一扑,两人立马一边一个滚出去,这下可算是分开了。
到了这会儿,黄橙可再也按捺不住心气儿了,顺势从地上蹦起来就跑。大黑熊一瞧,就是你了!咆哮一声,四爪翻钵似的照黄橙追了下去。
黄橙瘸着个腿,哪能跑得过“黑瞎子”呀!没等大黑熊扑到,他自己脚底下一绊,连滚带爬摔倒在地。大黑熊眨眼来至近前,人立而起,两只黑毛毛的大爪上举托天,张着大嘴引颈咆哮,口中白气扑腾,唾液缠绕两排利齿之上拉出丝线,猩红大舌头暗自蠕动。
眼见此情此景,黄橙倒坐地上,心说到此为止,彻底玩完。
接着,大黑熊兀自咆哮不断,两只胖大的利爪向下一压,对准黄橙的肚子戳来。那两只大毛爪前排透着根根黑漆漆的尖钩指甲,挖上了,黄橙立马就得开膛破肚。此刻,黄橙只得把眼一闭,朝后扭脸,心里感叹:没想到哇没想到,末了竟喂了这头畜生,成了这山林之中的一坨屎尿。
可兀自闭着眼等半天,大黑熊始终没有扑下来,只是阵阵熊吼不断响彻身前,知道大黑熊并没有离开。最后鼓起勇气,睁眼一瞧,只见大黑熊身子前扑停在半空,两只前爪一个劲儿朝自己面前扑腾,但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
黄橙正自纳闷,忽听大黑熊后面有人说话:“嘿嘿!你这头不开眼的畜生,漫山遍野上哪不好,非要来打搅咱睡觉,平白无故让你坏了一场美梦。”听这口气,不用说,自是铁云钢。
刚说完,黄橙就看见大熊忽然向后立了起来,铁云钢跟着闪到侧面,单臂一搅,愣把一只千多斤的猛兽转到自己面前。人熊相对而立,这人居然比这熊还高出半个指头。
大黑熊何时受过这般捉弄,气得它一个劲儿对着铁云钢龇牙咧嘴,挥爪咆哮。可前爪被铁云钢双手死死箍住,怎么也抽不出来。
“哟!你还不服气怎么滴?”言罢,就见铁云钢张开蒲扇大的巴掌,照着大黑熊的胖脸膛便是一记耳雷子。啪!大黑熊给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又叫铁云钢一把拽回去。“服不服?”大黑熊哪听得懂他这话呀,当下兽性大发,更是一副不要命的疯狂。“好嘞!”只见铁云钢把两手抡开,一左一右,对着熊脸蛋连续开花,一边打,一边问:“服不服!你服不服!”大黑熊站着被他抽得一个劲儿后退,根本还不了手。
黄橙撑地上都看傻啦,光张嘴不说话。心里念叨:这是人吗这,愣把大黑熊当傻儿子捶!
最后,大黑熊一声哀号,躺地上不动弹了;一张胖脸比原来还胖三圈,嘴里鲜血直流,上下两排牙齿都快给抽没了。
“服不服?”铁云钢还问呢。眼见大黑熊彻底没戏了,铁云钢才拍拍手乐了,然后对大黑熊翘起大拇哥。“有种!愣不服软,算条汉子!”
听这话,黄橙都替大黑熊委屈:它要能说句话,至于叫你揍得都快没熊样了吗!
缓过神来,黄橙心中对铁云钢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当成了神仙菩萨看待。原先本打算傍着人家混口饭吃,若到了事不可解的时候,好给自己顶场官司。这会儿却是打心眼里往外的服气。
“恩公在上,小子给您磕头了!”黄橙跪地上,连着就给铁云钢磕了三个响头。等抬起头来一瞧,人早转身朝林外步去了。
黄橙连忙起身,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跟住对方,等将来要有了机会,就拜对方为师,学一身抽耳刮子的能耐。
瞧瞧人家那双手,愣把大黑熊当傻儿子抽,自己要能学会了,不说抽熊,回去把欧阳霸抽成儿子,那还不简单。
此时旭日东升,朝气蓬勃,看样子又是晴美的一天。
铁云钢来到林中山道,吹起一声呼哨。片刻后,只听林中某处一声高亢的马嘶,接着草木一分,窜出一匹黑缎子似的大黑马来,正是他所骑乘的坐骑——乌云追风兽。
黄橙心中好奇,大汉居然没栓马,让它整夜独自在林中乱窜,也不怕跑了吗?他却不知这马与铁云钢心意相交,十分默契,哪里会跑呢。
一纵身,铁云钢上了乌云追风兽,沿着山路慢悠悠驶去。黄橙见对方只是不搭理自己,并不驱赶,于是信心更加坚定了。
眼看铁云钢策马前行,黄橙登时想起自己所乘那头倔驴来。他也想学学人家那股潇洒,于是把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想来声呼哨,可惜不得要领,怎么吹都没动静。最后,他以为是自己劲儿使小了,于是憋足了一口气,愣吹。扑!两条大青鼻涕从鼻子眼嘣了出来,脸一红,他自个儿乐了。赶紧擦干净鼻涕,才想起自己先前把驴给拴上了。正要往林中去解开缰绳,那头驴却自己跑了出来。原来先前让熊给惊了,把缰绳挣脱,逃到了林中。
当天,黄橙亦如之前一般尾随铁云钢;人家停,他就停;人家走,他就走。始终不落。
这铁云钢说来也奇怪,任凭黄橙跟着自己,始终不纵马摆脱,倒显得是一副成心的样子。
下午,二人进了丰和县城,铁云钢直奔东大街的六和轩,显得十分熟络的样子,似乎来过。
刚到门口,掌柜的就迎了出来。小二牵过大黑马,自是下去刷洗饮溜。
凭铁云钢这一路的阔绰劲儿,黄橙不难想象这位财神爷受人恭敬的层度。
同样叫小二过来把驴牵下去,黄橙进到店中,在铁云钢旁桌落座,给自己要了碗“软哨肠旺面”。
不多时,面上来。因为两天没吃上东西,他还特意请伙计给他加了面。
面条是鸭蛋混着面粉制作而成,十分劲道。上面铺着炖煮入味的肥肠和鲜嫩的猪血,还有瘦肉丁熬制的软哨子,最后淋了勺红油,撒上葱花。嗬!香喷喷一海碗搁到面前,黄橙再滴了点醋跟香油,攉匀,接着呼噜呼噜吃起来,片刻功夫,叫他把碗底儿的汤都喝了个干净。
这时候,铁云钢那桌也陆陆续续开始上菜,只见蒸的煮的炸的烹的,天上的地下的水里头的,应有尽有。菜太多,一张桌面差点没摆下来。
看着这一桌菜,黄橙眼里那个馋啊,心说这么一大桌菜,吃得了吗?
铁云钢不管吃得了吃不了,人家一路上都这排场,关键是酒。片刻,小二来来回回搬了五坛子酒过来,桌上放不下,便搁在了地上。旁边的胖掌柜过来陪话:“爷!这是咱店里最后几坛‘竹叶青’全给您搬来了,往下可没有了。请您多担待!”
铁云钢一听,有点不得劲儿,但人家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能怎么办。“好吧好吧,五坛就五坛,待咱喝了再说。”言罢,也不用碗,直接拍掉泥封,举起酒坛子对着嘴灌,一口气下去半坛。
旁边吃饭的一看,心说这条大汉真行欸,把酒当水喝,那酒量估计大得没边了都。
黄橙看着,铁云钢喝着吃着,也是一场风卷残云,片刻功夫,便吃得不带零了。铁云钢站起来一拍肚子,瞧那意思,差不多吧,只是酒少了点。“算账!”
胖掌柜脸哈着腰,恭恭敬敬到了铁云钢面前。只见铁云钢左掏右掏,半天也没见摸出钱来,掌柜的在旁边一瞧,什么意思,想白吃白喝可不成,当即就把腰杆子拔起来了,脸上可就没什么笑容了。最后铁云钢实在没办法,只得对掌柜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钱丢了。”
“什么?”掌柜的一听,那模样像是丢了他自己的银子似的。
“要不这样,你给咱记下账,下次咱差人十倍奉还。”铁云钢说得很自信,一点不吹牛的样子。
胖掌柜却不乐意这么着。“大爷,您来这我可是好吃好喝伺候着,末了您一句‘记账‘,要别人都照这么来,我这店还开不开啦!不行,今天一定把钱会喽!不然……”
铁云钢一听对方来硬的,火就上来了。“不然怎么滴?他奶奶的,就你还想跟爷爷来横的不成!”
一见对方两眼努起来跟对包子似的,那个头,那身量,站起来顶翻天,坐下来压塌地,要逼急了,非把自己这小店拆了不可。于是,胖掌柜只得装出可怜模样,软磨硬泡,愣把铁云钢弄得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一眼瞅见黄橙,铁云钢一招手,把他唤了过去。“有钱吗小子?“
“有的,恩公!”黄橙恭敬的答道,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等我替你会了饭钱,那你就甭想撇开我了。“掌柜,您这一桌几个钱呐?”还把架子给端上了。
“不多,十两银子。”胖掌柜答道,“菜不贵,主要是酒钱。”
黄橙从那俩衙役身上得来一百两银子,眼下一个子儿没碰呢。一听十两银子,虽然付得起,但也肉痛。
刚把一百两从怀里摸出来,谁知道铁云钢竟一把抄了过去。一百两,眼睁睁的全丢给了胖掌柜。“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说完,他抄起棺材盖,兀自出了店门。
黄橙心里那个滋味哟,简直没法形容。“祖宗!那可是一百两啊!”他在心里喊。看着一桌残席,有鱼有肉,想扒拉两口,肚子里全是面条,实在装不下了。“早知道,我加啥面呀!”
在掌柜伙计一片恭送声中,黄橙举步维艰的跨出了店门。回头一瞧掌柜那张胖脸,真想照着先前大汉抽熊那阵势,把胖掌柜当傻儿子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