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赞许的点点头:“你才当了几个月的官,就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可偏偏府里有些人不知道,甚至还有些人主张和那些淮西勋爵们联为一体,学千年前的门阀,如同关陇集团一样,打造一个淮西集团对抗皇上以自保。”
张十七目瞪口呆:“什么是门阀?”
徐辉祖愣了愣,这才明白以张十七的学识,根本还没法理解这些,于是他把前汉朝一直到唐朝的门阀历史跟他讲了一遍。
然后他又道:“徐府真的可以算世家吗?显然差得远,那些真正的门阀世家,有哪一个不是有数百年的历史,有随时愿意当死士的家臣门客,有森严的规矩,每一个后代都知道要把家族的利益置于无上的地位
跟他们一比,徐府算什么,一个跟着皇上打江山的暴发户罢了,没积累没文化没底蕴,还自比世家,真是笑话了。”
张十七连忙道:“叔叔,你这句话未免太自谦了,在大明朝,现在敢不卖我们徐府面子的人,可是不多。”
徐辉祖恨恨地道:“问题就出在这儿,徐府的面子好卖,所以有些人就忘乎所以,父亲在时,他们还收敛一些,现在父亲过世了,他们不觉得危险,反而以为对他们的束缚没有了,所以就肆无忌惮了。
他们想加入淮西集团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躺在上面,给自己谋利,让自己可以坐享其成罢了,长此以往,势必会给徐家惹来大麻烦,所以,我必须要借你的事情,对他们好好警告一番。
十七,这份委屈,你暂且受一受!”
十七连忙道:“叔叔,既然我是徐家的人,这份委屈,我责无旁贷!”
离开五军都督府之后,张十七牵着马,沿着长街慢慢走着,他不知道徐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徐府之中,有许多人对他不满,而这一次,他抢了徐景永的风头,这种不满,就连徐辉祖都压不住了。
沿着长街缓缓走着,昨日辩论大会的热闹仍然没有散尽,街上的游人和小贩都比平时要多了数倍,偶尔一队迎亲或送亲的队伍放着鞭炮,敲锣打鼓而过,立即便有人围堵上去,讨要喜糖喜糕,立时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他不禁想起来,小时候过节,张云海也经常这样牵着马,带着他慢慢而行,有时候,他骑在马上,有时候,他背在张云海的背上,有时候,他东钻西钻,到处去凑热闹,可不论他做什么,张云海从来都不生气,永远都是那么乐呵呵地包容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可张云海却已经过世了!
“如果你依然活着,会让我怎么做呢?”张十七喃喃自语,却又找不到答案。
这样繁华的大街,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热闹,反而只有深深的孤独,最强烈的孤独之感。
在路过一家客栈的时候,一个满身灰尘的小个子被炮竹声吓了一跳,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他正想要去扶人,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警惕感,眠花心法自然产生感应,只见那小个子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的怀中一掏,已经将他怀中的荷包掏了去。
小偷!
张十七的反应极快,那个小个子才将荷包放入自己的怀中,他的手已经闪电般的伸出,将那个荷包又从小个子怀中掏了回来,不仅是荷包,就连那小偷怀里的其他东西,也一股脑儿掏了过来。
这闪电般的一来一回,正是眠花心法的高深之处,小个子虽然是个惯偷,可是年纪幼小,轮到武功更是稀松平常,在张十七的内力压制之下,居然全无反应,还自以为已然得手,只顾连声向张十七道歉,然后又挤入人群中去了。
张十七暗自偷笑,他正要挤上前去,顺势把小偷拿下,突然间,他手上所捏的一件物品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定晴一看,此物实在熟悉不过,彭玉琳与他第一次见面以事,送他的就是这样的一面背面有莲花图案的铁牌,而且这块铁牌上还散发着极淡的香粉气息,似乎是女子所持有。
他又快速查看了其他东西,除了几个荷包和小钱袋之外,再无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
他微微愣了愣,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这块铁牌究竟是小偷自己所有,还是从另一个白莲教徒身上所盗,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偷都可能与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心念一动,放弃了立即抓捕小偷的脑头,而是从口袋中拿出几枚制钱,把马匹交到一旁客栈的伙计手中,让他送去东城兵马司,那伙计看到张十七身穿官服,哪敢不答应,忙不迭地牵着马离去了。
街上行人极多,正是行窃的好机会,小偷没有听到有人大喊大叫,自以为得计,又把目标对准了一个头戴丝绸帽子的中年富商,然后故技重施,假装被鞭炮所惊吓,一头撞到了中年富商的怀中。
那中年富商眼见那小偷满身尘灰,肮脏不堪,不由大为恼怒,一边掸自己身上的灰,一边却对小偷骂骂咧咧地,小偷不断鞠躬,连声道歉,再一次挤入了人群。
张十七用眠花心法锁定了小偷的气机,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小偷再一次得手,得意非凡,伸手把新盗来的钱包塞成怀里,可随即他的脸上便露出了见鬼一样的表情,自己的怀中竟然已经空空如也,连自己原有的东西也一起消失不见。
她万分惊恐,立刻在自己身上四处掏摸,又向地上东张西望,却是一无所获,她又踮起脚来试图四处寻找,只可惜,人潮汹涌之中,她哪里能找得到任何的东西,她仔细一思索,突然想起刚刚自己所撞的那个所穿官服的年轻人,一瞬间冷汗直冒。
她不敢再在原地逗留,而是猫下身子,在人群中东钻西钻,偶尔用反跟踪的办法突然回头,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十七的眠花心法与任何的其他内功心法全然不同,一旦锁定对方的气机以后,在短距离内便可以遥遥感应,对方的一举一动全在掌控之中,除非能如蒋瓛一般武功高到离谱,才能心生感应,小偷的内力远不如张十七,又如何能察觉?
小偷越想越怕,又转了几个圈以后,突然缩进了一条小巷,以小巷门口偷偷张望了许久之后,却是一无所获,可是那种不安的直觉却越发强烈,便如同有一个人一直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一样。
他紧贴着小巷一边的围墙向另一端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时的回头张望,一直到了小巷尽头,都没有发现任何人在小巷口经过,可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少,他越来越怕,开始发足狂奔,一下蹿入另一条小巷之中。
张十七从围墙的另一边显出身影,追着他的身影再一次进入另一条并行的小巷之中。
就这样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一柱香以后,两人已经完全离开主城区,直到城东边角一座塌了一大半的旧屋边上,小偷的身影一挫,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张十七微微一愣,这个地方人迹罕至,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鬼屋,小偷来这里的目的何在?
此屋原是前元一个城守的住所,该城守残暴不仁,而且信奉邪法,平时会诱拐甚至强抢汉家的年轻女子以及儿童到此屋中,然后剖心沥肝,熬制丹药,想要长生不老,汉人百姓虽然知道这个秘密,可是元人统治之下,城守权可通天,百姓敢怒却不敢言。
直到某天夜里,城守府中突然传来奇怪的响动,到第二天时,城中百姓发现城守府中上下四十余人全部七窃流血而死,而城守则被悬挂于守备府中的旗杆之上,同样是七窍流血而死。
仵作前来验死,发现这些死者表面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的症状,最奇怪的守备府的旗杆高耸入云,平时周围又有士兵把守,常人根本就爬不上去,可城守的尸体却是被人用绳子吊在顶上,这更加不是人力所能为之。
不是人力所能为之,这案子就没法查下去,衙役们为了交差,只能在街上胡来抓了些乞丐,说他们使妖法杀人,把这个案子胡乱应付了过去。
不曾想,其他的事没有传开去,这妖法杀人的说法,却是越传越开,只不过却是换了一个版本,所有人都说,是城守以前所害死的那些年轻女子冤魂不散,前来报复,所以来勾去了城守的命。
城守死后,北元找了该城守的一个族弟继承他的职位,而他上任的第一天便住进了这城守府中,然后让人大肆搜捕,誓要找出原城守之死的信息,以至于很多无辜之人身陷牢狱,一时金陵城中人人自危。
令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三天,这名新城守同样七窍流血,被挂到了旗杆之上。
这一下坐实了冤魂杀人之事,再往后的城守再也不敢调查此事,也不敢住在城守府中,这座大宅子也被低价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