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扬眉,并不赞同:“源城易守难攻,司空祁若要硬闯必定伤亡惨重,你又何必跟他拼一时痛快开门应战呢?”她摇头劝道,“让他们叫嚣个几日,士气再而衰三而竭,到时候才对我们有利,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司空翊没有回答,只是皱眉看着前方,眸中坚持不褪:“十万大军随我出城,余下的人严防司空璟暗中出手,”他吩咐完身侧一个参将,转身不看面色黑沉的宋歌,只对着温自惜淡淡道,“城内交给你。”
温自惜无甚表情,只郑重点头:“一定。”他话音刚落,司空翊已经大步走下台阶,宋歌没再劝说,复又转头看城下,对方圆阵已摆,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未起硝烟却似已闻到那战火纷飞的气息。
司空翊留了五万将士在城内,人数上已经比司空祁少了三分之一,不过司空祁并不知道司空震已遣兵回京,还当司空翊是想取得头胜,否则他才不会布下防守阵法,早就全线进攻强势压城了。
宋歌和温自惜等人片刻后在城头看到一人策马当先出了城,他胯下黑马铁蹄飞扬,尘土卷起一阵又一阵,那烟尘却来不及遮他满身肃杀,墨冠黑甲,只那系在脖颈间的战袍现出一丝耀眼鲜红,映了男儿硬朗棱角。长剑随侧,离对方阵法尚有距离,他却忽然一扯缰绳,战马长嘶,两蹄半空里蹬了几下,再落地生生震了众人心魂,那男子慑人,连带着他的坐骑也唬得人慌乱。
司空翊马背上回头,长剑掌心里微转,寒光刺了人眼。身后万马齐奔,他再转身,眸子晶亮盯着相隔遥远的司空祁,忽扯了扯嘴角,森然冷笑。
“布阵!”他扬声,马腹下抽出羽弓,又忽然扯开自己的战袍,一个反掌,那战袍红色内里灼了眸。司空翊抓了那战袍一角就狠狠往自己正上方扔,无风,那鲜红却扬得高。
男子弯弓引箭,半眯眸对准那正欲落下的战袍,霍然松手!
“嗤——”布匹撕裂,羽箭的惯性令那战袍不降反升,鲜红在空中划开迤逦弧度,像一盏长明,给后头十万将士指路。
天上战袍飞舞,地下人头攒动,因了司空翊这信号,后方的部队便可精准确定他的位置,而只有明确了主将的具体方位,这锋矢阵才能摆。大军快却不乱,脚下步子迅,层层推进,不多时便形成了头尖尾平的阵法。
宋歌在城楼瞧得仔细,这阵法很明显呈攻击型,恰和司空祁相反,而后者的位置处在阵法中央,只有破了圆阵才能擒住他,跟司空翊一马当先的以身涉险方式也完全不同。
此阵名为锋矢阵,顾名思义,就是将全军布成羽箭的形状,它和防守型圆阵最大的区别在于,主将的位置是在最前面,所以它适合战斗力高的勇将。锋矢阵将多数兵力聚集在锋矢前端,因此进攻性虽强,但由于后方是平行队形,尽管移动效果相当好,可背后的防守力太薄弱,若是后方有敌军偷袭,阵法很容易散掉,全军即刻溃不成兵。
司空翊眯眼瞧着司空祁,锋矢阵后方虽薄弱,但他们背靠源城,司空祁也无法绕到后头去,此攻击性强大的阵法,最是适合对上防守型圆阵了!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抬起下巴高声道:“真是我西庭的好儿郎,同室操戈,你们可痛快?”
宋歌眉头一跳,心理战?!
果然,司空祁闻言脸一沉,注意到内圈的新兵握着武器的手都抖了抖,人人心内挣扎,只不过前几日都被他强自给压了下去。现在大战一触即,司空翊若是这时候煽风点火撩拨了军心,他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司空祁筹谋了那么久,是不会让这种情况生的。他冷冷一笑,回答得毫无愧色:“那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天下早该用实力说话了,待我登了帝位拥了江山,谁还敢指责我?”他一语言罢,又幽幽补充道,“痛快?为何不痛快?今日随我征战的儿郎今后便是金殿之上的有功之臣,来日加爵封赏,谁人不痛快?!”
前段时间他威逼,今日战场再利诱,一紧一松,这世上能有多少人可以抵抗?利益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谁能清高到哪里去,他是这样,司空璟是这样,这战场上的将士们都是这样!
司空祁说完,斜眼拿余光瞥众人脸色,果见之前面露犹色的将士们大部分都缓了过来。他微微一笑,复又隔空和司空翊喊话道:“怎么?只带半数人马,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我?”
司空翊未露表情,只鼻间轻嗤淡然道:“是正确评判你我各自的本事,”他须伪装成城内还有十万将士的假象,否则若司空璟和司空祁得知镇关大军只剩十五万,很难想象会出什么麻烦。只不过帝京还残留着太子党和大皇子党,那些眼线应该知道内阁下的旨意,只是不确定这消息是否已经从帝京传到了这里。
“噢?原来是这样,”司空祁笑,端坐马上姿态闲适,语调幽幽拖长了尾音道,“我还以为另外半数人马班师回朝了呢,原是我多想了。”
他说得平淡,似笑非笑,眸底染了讽然的深意。
宋歌和温自惜听不太清司空祁这几句话,风声渐起,恍惚了宋歌的听力。可她分明能感觉到司空祁的嘲讽与得意,他似斜躺在美人榻上般悠闲散漫,分毫看不出临阵的紧张,仿佛有十分决心可以破城而入。
宋歌皱眉,为什么他这样自信?
人数上司空祁十五万,镇关大军虽也只有十五万,但没人将五万将士回京的消息传扬出去,所以在司空祁看来,他们应是二十万,他得意什么?宋歌不解,却直觉有古怪。
“温自惜,你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吗?”宋歌转头问身侧男子,他会武,想必听觉不会太弱。
温自惜凝神看下方,但见司空祁话音落时,司空翊难得一见地脊背僵了僵,他蹙眉,复屏息听二人对话。
“回朝?”司空翊也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未取敌军统帅项上人头,这朝,不回也罢!”他说归说,收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帝京的眼线,度还真是……快啊!既然司空祁已知源城不过十五万将士,这仗,怕是更艰难了。不过,千百年来哪一仗又容易过?凡事贵在人为,他就不信,东衡铁骑还能踏平他的尸骨不成?!
司空翊牙关紧咬,眉峰蹙起一道凛冽,目光从前头扫过,凌厉似风,刮得那些个西庭新兵只觉浑身难受。
“前路推进!弓箭手准备!”司空翊一声令下,十万西庭儿郎闷声怒吼,雷霆般惊了草原秃鹰,那鹰扑棱棱飞天,带起满翅狼烟。
司空祁从马背上直起腰板,眯眼冷道:“孙将军,城内无兵,只那城楼上几个在装腔作势,待引得司空翊入了阵,你带人从后头绕进城!”帝京还留有他的人,听闻皇帝病重,帝京城大乱,御军控制不住局势,内阁没有法子便上报皇后拟定了旨意,八百里加急火送往西北,急令司空震携军十万调回帝京!
司空祁笑得讽刺,内阁那群蠢货,只知道要解自己身边的麻烦,帝京的燃眉之急和西北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却惶恐帝京城颠覆,竟要镇关大军班师回朝!帝京再乱,闹的也是百姓,没有百姓会覆灭自己生长的土地和国家,但他们会!东衡大军会!黄沙部落会!他和司空璟,会!
十万大军回朝,源城便只剩最后那十万将士!
孰轻孰重,内阁学士竟没有一个分得清。
不过这样也好,便宜了他不是吗?
温自惜听了个大概,英眉拧成一条直线,转头对宋歌道:“司空祁似乎知道咱们有一部分兵力撤退了,”他见宋歌面色一沉,叹气接道,“不过他好像认为,咱们班师回朝的是十万大军,也就是说……”
宋歌不转身,目视前方平静道:“也就是说,这中间有五万误差,”她顿了顿,忽然转头问熊大,“昨日在牧场扎营的时候,那些牛羊如何处置的?”
熊大一愣,似是没想到宋歌会在这个时候问这问题,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道:“大将军没有话,咱们也没敢擅自动老百姓的牲口。”
宋歌点头,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一边对温自惜说着“城楼交给你”,一边招手唤小瑞:“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小瑞你跟我走一趟,还有熊大郑冲,一起来。”
温自惜疑惑,现在司空翊还在下面就要开战,她有什么事情如此紧急?
不等温自惜问,宋歌已经快步下了城楼,临离开的最后一眼,她皱眉瞧了瞧司空翊的背影,随即霍然转身,头也不回朝扎营的牧场奔去。
小瑞几个跟得紧,虽然不明白宋歌要去做什么,但还是一路护着。
“熊大,那些牛羊安置在哪里?带我去!”宋歌一边跑一边问,在一个交叉路口忽然停下步子,对郑冲道,“去找袁参将,要将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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