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期待从罗勒口中听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可现实总是令人失望,罗勒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我整个身子都垮了下去,脑子里瞬间闪现子仁哥哥那张清新雅致的面容,又回忆起凌书蓝那张生气凌然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我又突然察觉事情有些不对,罗勒为何无端地提起子仁哥哥的婚事,难道他要娶凌书蓝同师父失踪的事有什么干系不成……我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
罗勒却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口的答案:“也许吧。”见我脸色往下垮,立刻接着道:“只是时间太过凑巧了,之前也并未传出,轩德帝属意凌书蓝做太子妃的消息。”
我点点头:“确实没听说过,可若照你所说的猜测,师父真是被凌润青捉了,皇帝伯伯知情,并且因此用立凌书蓝为太子妃的举措奖赏了凌润青的话……可说不通啊,皇帝伯伯对师父挺尊敬的,没什么过节啊,若是有什么龃龉,他身为猗郇至尊,还需要用这种手段让师父消失吗?”
我刚说完,便想到了上次君迁尘对我说的话,皇帝伯伯就在锦都,可师父却并未求助于他,只嘱咐宗老头她若出事便立刻赶来东胥,这虽不能说明皇帝伯伯同这件事有关系,但至少证明了一点,师父不信任他。
但,皇帝伯伯算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宗老头以外,我最亲近,最信任的长辈了,从小到大他都视我为亲生,凡是景落有的东西,必定会有同样的一份到我手上,我一直觉得皇后伯娘不大喜欢我的主要原因是,皇帝伯伯实在对我太好了,他为人慈祥随和,即便我小时候调皮捣蛋,也从不忍心苛责我,他保留我父王的府邸,允许我单独居住在里面,这件事放眼五国,也没有其他公主能享有殊荣。
除了嫁人这件事上,他几乎没有征询我的意见,撇去这桩婚事是我自己挑选的不提,最后也终于所托良人,但他在成为我伯伯之前,首先是一个帝王,所以我并不怎么怨恨,他没有顾忌我的意愿,便将我嫁至东胥之事,毕竟他要先考虑整个国家,才能考虑其他的事,所以作为一个长辈,一个身份至高无上的长辈,他已经做得足够完美了。
我永远记得他跟我说的那句话,不管我嫁去何处,我的根在猗郇,那里是我永远的家,我父王为保护那片土地而战死,我不管身在哪里,都不能辜负那片土地,那个国家。
想到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我终于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不,这只是凑巧罢了,我相信皇帝伯伯。”我抬头看着罗勒道:“他是一个仁慈和善的帝王,即便是宫中的奴仆都从未责骂过,他曾跟我说过,让我长大后好好孝顺师父,师父仅仅因为对我娘亲的一句承诺,而教养了我这么多年,他说,重信之人,值得以命相托。师父也曾跟我说过,皇帝伯伯是个善人……他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瓜葛,不能因为凌书蓝要嫁给我子仁哥哥,便将毫无关系的二者联系起来,更何况……”我顿了顿,“凌书蓝早就觊觎我子仁哥哥许久了,这次只不过是她如愿以偿了而已,她的身份嫁给我哥哥也并不逾矩。”
罗勒摊了摊手:“那就当我刚才没说过。”
我噎住,“还有查到其他事吗?”
他摇摇头,“倒有些其他事,不过与这事无甚关系。”他说完这句话,便闭嘴不再开口了,我知道必定是需直接面禀君迁尘的事,便也不再追问。
这么一听下来,似乎此次他唯一的收获,便是查到了凌润青,可这也并不肯定,因为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师父依旧下落不明,我心里发慌,又想着待会儿回去该怎么跟宗老头说才好,怎样说才能不刺激到他,师父还没有找到,他可万万不能出什么事才好。
我们三人都不再开口,仿佛各自陷入了沉思中,直到房门被敲响,才回过神来,罗勒挠了挠头,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夏天便立刻溜了进来,上下打量了罗勒一番:“咦,你怎么还是这套衣服?哎呀,臭死了,真不知道你如何受得了的。”
她歪了歪身子,看向我和石南,好奇道:“你们二人没开房间,难道打算三个人挤一间房不成?”
罗勒立刻答道:“你这又是哪里来的奇怪想法,他们二人家住风惊,又如何会住在客栈里?”
夏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罗勒看了一眼我们,才道:“叫他们将饭菜送到你房间里吧,我同他们还有些事要去办。”
“什么?你叫我一个人吃饭?!”夏天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原本就挺大的双眼瞪得跟两颗珠子似的,圆溜溜的,语气尽显娇纵,这倒有些初识时候见到的样子了。
“一个人吃怎么了?”罗勒撇了撇嘴。
“那可不行,我一个人吃吃不下的,从小到大,我便没有一个人吃过饭,我吃完之前,大家都不许离席的。”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在心里暗暗发笑,这种势头下去,罗勒以后还有得苦头吃。
“出门在外,哪儿来那么多穷规矩。”
“穷?”夏天的声音尖细而刺耳,“我才不穷!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是做什么的?我……”
“好好好,大小姐,我陪你吃还不行吗?”罗勒终于缴白旗投降,朝我们无奈地摊了摊手:“可以吗?”
我憋着笑点了点头,夏天立刻便高兴起来,问我们:“你们也去吃吗?”
“不了,夏姑娘,你们去吃吧。”我有礼地回道。
夏天怔了怔,瞬间变脸,愤怒地看向罗勒,罗勒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夏天皱着眉头,用手指着我低声说道:“他怎么知道我姓夏?你告诉他的?”还没等罗勒回答,她便噼里啪啦开始控诉起来:“我都跟你说了,别将我的名字告诉别人,我是逃出来的你懂不懂,要隐姓埋名你知不知道?亏我一直还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我实在太失望了!”
说完,便气呼呼地出门去了,将门关得砰砰直响,罗勒无奈地回头看我们,我朝他挥了挥手,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他重重叹了口气,认命地追了出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待罗勒吃晚饭,将夏天哄回房间,已经是下午了,我坐在他房间里,将他先前与我说的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可依旧没有理出什么头绪来,其实最要紧的,是找到根源,若是知道师父在调查什么,那就很容易找到她的下落了,可偏偏,她这次保密做得那么好,不仅没有告诉过我们,连丝毫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全靠我们凭空猜测,从目前得出的结论看,她在调查的事,兴许与我有关。
可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事,值得她费这么大的力气调查,更有甚者,还因此被人捉住了,难道这件事牵涉这么重大?
我越想越混乱,越想越觉得可怖,好像在我之前的人生中,有一个巨大的隐患被我无意中漏掉了,现在它正在蠢蠢欲动,而我却连它的影子都摸不到,更不知它何时会发起攻击,这种无法掌控的未知,最让人懊恼和心慌。
待我们三人从正门进入府中,罗勒开始啧啧称奇:“唉,我这是第一次白天从大门走进来诶,这感觉太稀奇了。”
“闭嘴。”石南已经受不了他沿路的絮絮叨叨,终于皱了皱眉头,简洁有力地打断了他。
“阿南,阿南,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啊,你再这样的话,小心我……”
我睁大了眼,十分好奇道:“小心你什么?”要知道,目前我唯一所知能克制石南的,就是君迁尘了,可听罗勒这么说,分明有其他办法。
罗勒嘿嘿一笑:“小心我扑上去抱你啊。”
我立刻起了一阵恶寒,石南的反应比我更甚,他往旁边跨了一大步,离罗勒更远了,眉头皱得更紧,冷冷吐出几个字:“后果自负。”
罗勒在一边笑得癫狂,看情形,之前他还真的成功过,我实在想象不出,石南被笑得狂妄的罗勒一把搂住是什么样子,更可怕的是,他也许试图想甩掉身上的累赘,但却被人箍得死紧,陷入了根本甩不掉的窘迫中。
在去清汉苑的路上,罗勒的嘴就没有停下来过,他一下子感叹这个地方还是原先的样子,一下子却又说感觉和记忆中的有些出入了……聒噪得不行,可神奇的是,石南果真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只是两簇浓眉,一直皱得紧紧的。
我们一行三人刚走到清汉苑门口,便看到一袭白衣的君迁尘正从里头出来,罗勒立刻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样,脸上露出恭谨之色,“主子。”
君迁尘点了点头,“辛苦了。”
罗勒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君迁尘将头转向我:“饿了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肚子立即咕噜噜叫了起来,他向我伸出手:“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我不顾自己还穿着一身男装,立刻扑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跟着他进了院子。
罗勒看着那两个相依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回过神来,过了许久他才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大叫起来:“这,刚才,这是……”
石南冷冷地在旁边答道:“你没瞎,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