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素光过来摸了摸叶限的额头,说道:“大夫千叮万嘱说你不能发热,若是发热了这病便会反复拖延下去。万幸,你是没有发热的,这样我便放心了。宋小梦这一走,段萱倒是安生了不少,不然江画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和她争个高下了。陆大人安排我们来看你的时候,她本也是想来的,只是她又不愿让项太子只对着段萱一人,她怕失了机会。”叶限点头表示理解,江画屏只是想抓住一个跃龙门的机会,谁都没有权利去强行将她拽出来。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梦想,有人想要平安度过一世,可有的人却只求一生跃过一次龙门,哪怕结局是以堕入万丈深渊为代价。
“宋小梦给你的礼物我明日给你拿过来,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院子。我本来说要和你住同一个院子,可寿王不同意,说是怕我扰了你休息。”童素光盈盈一笑:“这位寿王爷真是关心你,你心里是喜欢寿王多一点还是喜欢那位陆大人多一点?”
叶限什么都没说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童素光打开房门见两个小婢提着灯笼站在门口。一个小婢脆声道:“二位姑娘,我家王爷吩咐婢子给二位姑娘炖了冰糖燕窝,请二位姑娘趁热喝了。”童素光移开身子,小婢将食盒摆在桌上就退了出去,童素光笑道:“寿王待你真是没话说,来,吃燕窝。”
童素光将燕窝用勺子舀到碗里给叶限盛出来,叶限一口饮下,童素光问她:“还要吗?”叶限摇头,这玩意儿味道真心不怎么样,搞不懂为什么有些女人成日里喝个不停。门外小婢道:“夜深了,王爷吩咐婢子们送童姑娘回去。”童素光将装燕窝的炖盅盖上,笑道:“他怕你累着,看,这是撵我呢。”叶限笑着目送童素光出了门,她看着童素光的背影,得想个什么办法让她也落选才好。
不知不觉童素光来恭王府陪着叶限已经有十多日了,叶限的腰伤好了不少。这日她站在书桌前,童素光说要教她写字,童素光拿出笔墨在一旁磨墨,叶限则拿起一张纸就开始写写画画。童素光一把抽过叶限桌上的纸张,叶限抬起头望着她,不知她这是做什么。童素光抽开叶限手中的笔细声道:“仙儿,握笔讲究按、压、钩、顶、抵,五指都要派上用场,你这样握笔的手势不对。”
童素光示范了一遍给叶限看,“你看,要五个手指都要围在笔的侧面,这样才能使笔固定。握笔的时候,手心里是虚空的。”童素光在纸上写了一首词: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复间。
叶限拿起童素光的字赞叹不已,童素光一手小楷极为端正,真正是平正婉和又清润端方。童素光笑道:“你写几个字我瞧瞧。”
门外有小婢来敲门:“二位姑娘,我家王爷说今日有茶会,王爷请二位姑娘去瞧瞧。”叶限看着童素光,童素光理了理叶限身上的衣裳,笑说:“听闻恭王府中歌舞艺人都是一绝,咱们今日也去瞧瞧,就当长长见识。”叶限笑着点了点头,童素光拿了一件轻薄的披风系在她身上,牵了她的手,道:“走吧,今日兴许我们也能偷学到几招也说不准。”
恭王府庭院中设计得精巧无比,小婢带着叶限与童素光几番穿梭来到花厅之中。小婢乖巧笑道:“这花厅中荫凉,王爷请二位姑娘就在这里观看歌舞,一来叶姑娘大病初愈尚需静养,二来此处安静,无人来打扰二位姑娘。不知两位姑娘想吃些什么点心,婢子即刻去取。”
童素光笑看着这处于庭院中至高点的花厅,这里既静谧又能将庭院中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她对小婢道:“咱们多谢王爷特别照顾。你替叶姑娘上一盏莲子羹和一盘枣泥糕,我要西湖龙井。”小婢伶俐回道:“好的,婢子这就去取。只是不知姑娘喜欢龙井是雨前、明前还是雨后的?”叶限听得一头雾水,童素光却笑道:“自然是拣你家王爷最好的茶端过来。”小婢笑着退了下去。
童素光坐在叶限身边笑道:“这儿倒是个好地方,可惜你身体还没大好,不然我定要与你到那庭院中坐着欣赏歌舞。自来都是我在台上跳,台下的人看着我跳,如今却是沾了你的光,我也能坐在高处看人家跳舞取乐了。”童素光是多少有些惆怅的,叶限温柔地拍了拍童素光的手,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童素光能富贵安乐一生一世,可现在她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明日该如何。
有琴声起,叶限将头转到台下,一位乐师在弹奏双鹤听泉一曲,这首曲子并不难,难得的是这位乐师将琴曲操练得简洁精炼,闻之有让人超然出尘的感觉。叶限对着台下那位乐师拍了拍手,童素光笑道:“琴弹得未必有多好,只是这弹琴之人倒是生了个好相貌。”叶限仔细一看那琴师,确实称得上相貌俊朗,但也没到出类拔萃的程度。叶限笑着摇了摇头,童素光笑道:“我知道他一般般好看,喏,真好看的都在那边。”
童素光居高临下般用秀丽手指向庭院东南一面,那里盖了一个巨大的花架,花架上铺满了鲜花,有牡丹覆盖其上,有兰花点缀其中,偌大一片手织的交错纠缠的繁华花海覆盖在花架之上,那片花海中既有铃兰也有紫色鸢尾。叶限顺着童素光的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花架铺得真是漂亮,花架下面有粉衣的侍女,有新鲜的瓜果,那里锦衣华服衣香鬓影,最重要的是,花架之下有陆青羽。
童素光指着花架下一个绛紫身影道:“你看,寿王爷在那里。”寿王站在花荫之中满脸不耐烦,他身边还有个娇俏的瑰丽身影。那位姑娘穿着橘色的衫子衬玫瑰色长裙,她头上戴了一朵碗口大的牡丹花制式的琉璃簪子,琉璃晶亮,光芒盛放。
童素光笑叹一声:“真是好大的富贵!这样珍稀的琉璃竟制成了一根簪子,她竟就这样戴在头上,真是想让人不看也难。”叶限摇摇头,这样的东西戴在头上真的好看么,那簪子在阳光之下差点闪瞎了她的眼。童素光问身边小婢:“那位戴琉璃簪的姑娘是王府的人么?”
这个小婢甚是年轻,她看着下面摇头道:“那位姑娘不是王府的人,只是听府里的管家说,说寿王爷这些日子每日都陪着许家姑娘。奴婢那日还听寿王爷跟我家王爷抱怨,说那许家姑娘甚是难伺候,想必这位姑娘就是许家姑娘了。”
童素光笑着点头:“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童素光指着叶限,对小婢道:“至于她,那你就更不必担心了。”小婢甚是俏皮地捂嘴一笑,童素光也笑了。叶限却早已从庭院中收回眼光,她担心的是如何能与童素光毫发无损地离开京城返回龙门。
台下歌舞渐响,叶限看着花架下面的人穿梭往来笑意融融,她指指外面表示自己要回去了。童素光坐在花房内饶有兴致地盯着舞台,她见叶限起身,连忙问道:“你是不是累了?我陪你回去吧。”
叶限摆摆手,她指着外面的路,表示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童素光有些为难,恭王府里的舞伎歌伶都是一绝,她还想多看几眼,偏又不放心叶限一个人回去。那名伶俐的小婢道:“童姑娘放心,婢子送叶姑娘回西风阁。”叶限笑笑转身出了花厅,那个伶俐的小婢跟上来要搀扶叶限,叶限摆手表示不用。
“哟!这是哪儿来的病美人啊,看这柔若无骨的模样,可真是我见犹怜呐!”叶限抬头一看,园中的小径中走来两位华服女子,说话的是一名着粉裙的女子。叶限现在已经对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深有阴影了,先有那个梅雪,现在又来一个。叶限低下头想从这两人身边绕过去,那粉衣女子却伸手拦住叶限去路,不依不饶道:“你就是王爷的新欢?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你也别得意,自来王爷新欢无数,你很快就会变成旧爱。真到那时,你也就和我们一样了。”
叶限垂着头聆听这位粉衣女子的精心教诲,她其实根本不知那位爱穿白衣的恭王爷有什么好,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愿意为他前赴后继地争风吃醋。小婢正要解释说误会了,叶限却扯了扯小婢的袖子,示意她安静。通常这样的误会越解释越麻烦,只要等这位姑奶奶说完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叶限扯小婢袖子的细微动作却看在了粉衣女子身旁的另一人眼中,那人抬起叶限的脸就是一巴掌。叶限头有些昏,不是正在训斥自己么,怎么巴掌就招呼上来了。她抬头一看,原来招呼她的是另一个穿蓝色衣裙的女子。
叶限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位,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她们了。蓝衣女子斥道:“没有教养的东西!容姐姐训斥你都不知道回话,你以为你闭着嘴就没事了?快给容姐姐道歉,看你把她给气的。”
小婢上前一步,赔笑道:“容夫人、敏夫人恕罪,叶姑娘是寿王爷的客人,只是暂居府中养病,二位夫人误会了。”蓝衣女子捧起叶限的脸,轻声道:“那就是误会了,我们还以为姑娘是新进府的那个狐媚子呢,千万请这位姑娘勿怪!”叶限抬眼瞥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可下一秒看过去,她的歉意又如此真切,仿佛真是弄错了一般。
叶限右脸被蓝衣女子扇出一块红肿,小婢追在叶限身后道:“叶姑娘不要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平日里敏夫人是最好说话的人,不知今日怎么会出手打了姑娘,想来真的是认错了人。姑娘脸上的印子,婢子到厨房给姑娘煮一个鸡蛋敷敷,这样是不会留疤的,姑娘放心。婢子以前被打了,也是这样敷敷,过后就没事了。”
叶限垂下眼眸,这敏夫人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这样看着自己,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个人。叶限心里叹息一声,若是要问那个女人的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惜就是想问什么也都说不出来,想来这个哑巴亏自己是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