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韩掌柜的偷偷给陈雪娇始眼色,陈雪娇会意一笑跟着韩掌柜的走进账房。
“这是二两银子,今日的两篓子螃蟹还是前几日你送来的,难为你了,捉的都是极肥极大的,费了不少功夫吧。咱们这十里八乡没有哪家养螃蟹,就是那河里的螃蟹也很少有捉来卖,往常一些大户人家想吃也买不到。多亏你想着法子捉来螃蟹,近几日酒楼生意极好,许多人都是冲着螃蟹来的。”韩掌柜把银子递给陈雪娇慈祥的说。
“多谢韩伯父,虽然螃蟹是我捉的,若不是韩伯父让我在清风庄寄卖,终究也换不到银子。”陈雪娇接过银子,亮晶晶的大眼睛充满了感激,忽然她从银子中抽出一部分还给韩掌柜的道:“当初说好的,寄卖的螃蟹要给韩伯父抽成。”
韩掌柜满心讶异,他做了那么多年生意,靠的就是诚信不贪,没有想到小小的陈雪娇竟然深谙经商之道。
“使不得。在商言商,不瞒你说,这几日清风庄宾客如云,我的收益远远多于抽成。”韩掌柜真诚的说。
“韩伯父夸大了螃蟹的功效,即使没有螃蟹,清风庄依旧客似云来。韩伯父这么说,只不过是让我心安罢了。”陈雪娇一语道破天机,执着的把银子递给韩掌柜的。
韩掌柜的叹了一口气,推心置腹的道:“娇儿,尽管你年纪小,我冷眼瞧着你是人小主意多,心里是个有成算的。韩伯父很欣慰你这么小就满心为家里打算,也愿意帮你一把。陈秀才是读书人,我十分尊敬他,但读书人有许多限制,特别是对于生计限制更多。安儿是个聪明的,读书好,将来一定能高中,但是乡试,日后的殿试都是需要银子的。你这么小就想着各种营生,我想你的心思不仅仅只是卖几只螃蟹吧。”
“韩伯父,实话给你说吧,我的心思确实不是只愿意卖几只螃蟹。我的心思也并不复杂,很简单,好好活着,安然度日,衣食无忧,父母兄弟姐妹平安一世。”陈雪娇淡淡的说着,这个简单的愿望也是前生的所愿,看似简单实则是人间最难的祈求,生命中充满了波折不定,否则她何以带着前生的记忆飘荡在这个世间。
韩掌柜的心理受到了很大震动,他想日后可不能像对一个孩子那般对待陈雪娇。
“韩伯父,既然你不愿意收抽成,这银子就相当于娇儿借你的,日后必当数倍回报与你。”陈雪娇双手合十静静的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粲然一笑:“对了,韩伯父,您做生意那么多年,认识的人一定很多。我看到小淮河两岸开满了野菊花,我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书上记载野菊具有清火消肿明目功效,我想入药是极好的。那野菊花每年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白白的浪费了,不知韩伯父可否帮我引荐知春中药店的老板,把野菊花卖入药房。”
韩掌柜的沉吟半晌,想到近来陈雪娇的种种表现,点了点头说:“这个忙伯父可以忙,但是不能保证野菊花一定能卖掉。”
陈雪娇兴奋的眼睛发出了光,连连道谢。听到外面陈齐安的喊声,陈雪娇脚步轻快的奔了出去,走到拐角看到顾思源一脸若有所思的站立着。陈雪娇心情极好,此时觉得顾思源的一张脸帅极了,忍不住朝他灿烂一笑。顾思源呆了一呆,从小在富贵中长大的他,从未见过这样野生的女孩,犹如山间的一株野菊,灿烂的开着安静的盛放着。刚才他走过账房,不小心听到了陈雪娇和韩掌柜的对话,那样简单的愿望被陈雪娇坚毅的说出来让他的心狠狠震动了一下。
陈秀才殷殷叮嘱了顾思源和黄三郎,遂携着一子一女向韩掌柜的道别。韩掌柜的命人雇了一辆马车,由韩子健亲自送三人从镇上回去。夜色已晚,秋日乡间的夜空非常辽阔神秘,月色如水撒在路上庄稼地里,萤火虫四处飞舞。陈雪娇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幼时在外婆家生活,那时未污染的乡村夜晚也如同此刻一般静谧。如今,她飘荡在古代,从这个地方的语言以及风俗习惯她相信就是她前世外婆的故乡。她要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不能在不明不白的死,不能挨饿受人欺负,一定要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乡下人很少有娱乐活动,吃了晚饭后就早早睡觉,古代的乡村更甚。陈秀才带着一对儿女回到家里,陈老爷子陈老太太等人已经入睡了,雪娇想幸亏他们已经睡觉了否则又有一场排揎。进了自家屋子,李氏带着雪如在豆大的油灯下纳鞋底,看到相公和儿女进来,随手把绣好一半的鞋垫放进针线筐里,站起身温和的问道:“吃饭了吗?”
“吃了,在清风庄吃的螃蟹。”陈雪娇挽住母亲的手臂亲热的说。
“……又麻烦韩掌柜的了。顾公子和黄公子可安置好了。”
“都安置好了。”陈秀才脱掉直缀外面的罩衫递给雪如说道。
“那就放心了。”李氏总是那么善良,虽然只和顾思源和黄三郎见过两次面,依旧挂念在心。
齐平已经睡熟了,一张小包子脸非常可爱的蜷缩在被窝里,雪娇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刚松手,齐平已经醒了,撅着嘴看着雪娇抱怨道:“姐,你又捏我的脸了。”
“小弟醒了,是不是闻到香味了。”齐安笑吟吟的,“快看,这是什么。”齐安手里拎着一个纸包,打开后,取出一只烧鸡放在齐平的面前晃悠。顿时,屋子里弥漫一股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原来这烧鸡是韩子健特意给齐平买的,下了马车偷偷塞进齐安的手里。
齐平顾不得被雪娇捏疼的脸颊,瞪大眼睛挥舞着双手就要够烧鸡。
李氏上前劈手夺过烧鸡,嗔怪道:“大晚上的吃什么烧鸡,夜里不消食,看赶明儿起来肚子疼。这只烧鸡留着吧,明早再吃。”
雪如笑眯眯的符合母亲:“娘说的对,平儿今晚吃了三大碗稀饭,这会子吃烧鸡油腻腻的不消食,对身体不好,还是明天在吃吧。”
齐平眨巴着眼睛不说话,想了一想,讨好的看向陈秀才说:“我不多吃,我就吃一点点,吃个鸡腿,不,鸡翅膀,我看还是吃鸡爪子吧,那最没有肉,有肉的留着给爹娘吃。算了,我还是不吃了,我闻闻味道,这香味也解馋。”
齐平这话倒让陈秀才和李氏听得心酸,几个孩子打小就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就拿齐平来说,他是最小的孩子理应该宠着,可是至今没有穿过新衣没有吃过零嘴,还要拾柴禾打猪草。
陈秀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带着温和宠溺的语气说:“娘子就给小儿一只鸡腿吧,平常也吃不了几次。”
在茅山村男人称呼自己媳妇都是婆娘或者娃他娘,极少会称呼娘子的。听到陈秀才称呼自己为娘子,李氏不免面上一红,强忍着撕了一只鸡腿递给齐平说:“不许多吃。”齐平开心的接过了鸡腿,嚷嚷让雪如也吃。李氏又撕了一个鸡腿递给雪如,雪如摇头认真的说李氏干活累留给李氏吃。最后在陈秀才和雪娇的劝说下雪如才小心翼翼的拿起鸡腿啃了起来。
“安他娘,安他娘。”突然,院子里想起陈老太太的声音,“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莫耽误明早做饭。这个月灯油钱又多了起来,你们屋子灯亮的像个太阳了,隔着二里地都瞧得见,安他爹平常点灯看书我倒不说什么谁让他是大秀才呐。安他娘你也学会败家了,好端端的不睡觉点什么灯,一家子老小都是败家子,赶紧吹了。”
原来,陈老太太晚上多喝了一碗稀饭,睡醒起来解手,看到陈秀才一家屋子里亮着灯忍不住唠叨起来。
听到陈老太太苍凉的声音,李氏吓得赶紧吹灭了灯。陈雪娇几个只有摸黑脱掉了衣服,洗了脚,进入被窝。
陈雪娇在黑暗中摸了摸床铺底下的银子,心里头美滋滋的,计划着明天再去一趟镇上,看能否把野菊花卖进知春药铺。困意袭来,陈雪娇渐渐陷入迷糊,迷迷瞪瞪中听到陈秀才叹息着用充满怜爱的语气对李氏说:“娘子,你自从嫁给我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如今还要忙里忙外,着实辛苦了。好在咱们有四个孩子,灯几年孩子大了就好了,到时候会好好补偿你。”
“夫君说这些干嘛,为人妻当然要有为人妻的样子,咱们村像我一样的媳妇都是这么过的又不是我一个。夫君好好的,孩子们好好的,我就满足了。”李氏幸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