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入夜,众人重新汇聚一堂。
苗俊手捧账册言道:“经过数日探查,方圆二十里,发现土人村社二十三处,汉人村寨两处,海盗聚集地一处。
接受我方贸易村社一十六,拒绝贸易者三,有敌意者七,其中一十六处村社同意以劳力换取货物者八,可提供劳力二百六十六人,俱都是青壮。
两处汉人村寨接受贸易,但无一例外都要求以铜铁交易,防卫甚严,其意不明。
海盗聚集地在淡水河西岸沿海三里处,名曰八里,未靠近,实力不明。
无论土人汉民,所产有限,可交易者不多,多为一些吃食,无甚暴利的货物。
得白米九百二十石,米质甚佳。
得香蕉三千二百斤,已安排人手切片晾晒。
得龙眼二千四百斤,已安排人手晾晒。
得桔子一千三百斤,已安排人手去皮晾晒,至于果肉么,尽量吃,估计明日便会腐烂。
得荔枝百二十斤,以吃光……
得硫磺千三百斤。
得鹿皮千一百张。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呃,除鹿皮,白米之外,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便是再多一倍的村社,一年下来收益连海参崴的一个零头都没有。”
众人听罢,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四海商社说白了还不是一个政权,一切以利益为先,可以说是一群半吊子商人,乡民组成的一个怪异聚合体,半政半商。风餐露宿两千里之遥,又死了许多人,只搞回去这么一点玩意委实无法交代。
这就是个赔本的买卖。
待众人议论半晌之后,明生敲击桌案,示意众人安静,目视陈,杜两位医官,问道“那樟脑树可有眉目了?”
陈,杜二人对视一眼,杜医官轻咳几声,言道“根据探险队从土人处得到的说法,我二人逐一试验过后,确认确是樟脑树无疑,可驱除蚊虫。
入睡之前可燃烧其老皮,在屋中烟熏一时半刻,则蚊虫自无,但人切不可久闻,烟熏之时人需远离,其烟有些许毒性。
其果实晒干捣碎之后可做香囊,挂于床头,对驱蚊亦有功效。
除此之外,其汁水凝固之后,稍稍加工便是樟脑,可入药,可售卖,而且价格不菲。”
明生又看向王宝,问道“宝叔,几日来可有人窥视?可发现陈衷纪等人踪迹?”
王宝摇头道“尚未发现陈衷纪等人踪迹,不过倒是有土人暗中窥视,但也没有踏入咱们的营地,俺就没有理会。”
了解大概情况之后,明生思虑片刻,开口说道“某知大家所担心之事,无非是入不敷出,产出没有投入大,银钱都打了水漂。
可大家就没有发现这里河网密布,良田数之不尽?只说那稻米便可一年两熟,开垦之后,可供养多少人口?咱们占据此宝地,三五年之后,便不虞缺粮。
河中有鱼虾鳖贝,尺余长的大鱼随处可见,又可提供肉食多少?
崇山峻岭咱们尚未探索,鬼知道那里有多少宝贝,木材,矿产,猎物?咱们一无所知。
不说其他,只说这鹿皮便可保本,此外还知晓此地必有硫磺矿,将来开发之后,咱们还用去倭国购买么?
不要只看眼前交易这点东西,这些跟某所说相比算个甚!
再说远一点,别人都下南洋,咱们就不能下南洋么?大明货物至南洋,获利何止倭国数倍,而南洋盛产香料,运回大明,可获利多少?
这淡水城便是咱们四海商社下南洋的起始点。”
一群汉子被明生说的目瞪口呆,按这么说来,此处还真是块宝地,必须得占下,只是暂时四海商社怕是要不停出钱贴补,更让人忧虑的是此地龙蛇混杂,土人由于远离大陆,少与外间接触,风俗,行事方式比海参崴野人还要原始。
诸番探查所得,土人之间互相攻伐乃是常有之事,海商们虽大多保持中立,但也时常被卷入其中,便如姜丑,冯群两个戳鸟,在嗄唠社睡了几日,日后恐少不得还有此例。
若是只睡也就罢了,万一有个一儿半女,这便是亲家,嗄唠社一旦有事,如何能置身事外?
更听闻淡水河上游五十里处,有一国名乌来,聚众上万,乃是淡水流域的霸主,诸部落都需年年有供养,接受其调遣。若是振臂一呼,啸聚几万人也是可能。
这些都是威胁,不可不查。
待王宝将所忧虑之事一一说与众人之后,众人又是一番交头接耳。
明生笑道“管他是乌来,还是乌去,建奴咱们都敢拼杀,还惧怕这些土人么?无非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
何况咱们也不去招惹他,先管好淡水河下游这一片就是。咱们大明有什么?人啊,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慢慢来就是。
本来花果山要留五哨驻守的,既然此处更为危险,便将新编四哨派到淡水城,再留下两哨人马,共计六哨,暂时稳住淡水城也足够了。”
见众人再无异议,明生起身高声道“诸将听令!
命王宝为淡水城总督,全权负责淡水城事宜,要务有三,其一便是建堡,其二为探查周边地形地貌,土人部落分部,其三为同诸部落建立贸易。
某留两哨人马,一艘鸟船一艘哨船于此,归你统领,另从扬鹰号拆卸八门铜炮,需紧守门户,新编四哨,及其家属年底可成行。
邹文举听令,命你为淡水镇长,主理民政事宜,你需辅助王宝管理诸般事宜,首要任务便是规划出一镇之地,规划出村寨,道路,农田等等,后续移民会接踵而至,不可怠慢。”
二人躬身领命。
邹文举乃是行政协理的一名主事,明生此行的目的便是占据淡水流域,怎可不带着治民之人?随同邹文举还有五名年轻书记。文武协调,方才能在淡水站住脚跟。
诸事安排以毕,明生便欲五日后启程,赶回牛头岛,家业虽小,可事情当真不少,都想做老大,可谁知道老大的苦楚。之所以要五日后启程,便是被那些乱糟糟的农副产品拖累,总要拿出点东西回去,两手空空的回去,便是家里的两个丫头也没法交代。
可总有刁民要害朕,不让人悠闲。
淡水城东北有山,当地土人称其为北头山,有一部落名北头部,其部落有人口两千余众,可战之士六百余人。
好似所有的游猎部落都一个德行,便是爱抢东西,大明东北的女真如此,湾湾也不例外,沿河部落有田可耕,粮食尚可饱腹,时不时还能以粮食换取物品。
可山里的部落则是相当野蛮,狩猎不足,没东西交换粮食怎么办?那便去抢!
正在明生忙于建寨之时,北头部首领达啷率三百余众,一路洗劫了三个村社,赶至淡水城近前,指名道姓要找陈衷纪说话。
三百余上身赤裸,腰围兽裙,光着脚丫子的汉子在淡水城东侧平原站立,黑压压一片,俱都手持刀枪,身背弓箭,这阵势也颇为壮观。
虎豹营将士早已经依靠土围墙,枪上弹,弩上弦,做好了防御,这些土人伸手敏捷,当真不能大意。
“找陈衷纪?”明生看向苗俊,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听错了,你还懂得土语?”
苗俊嘿嘿笑道“我哪里懂得土语,都是麻三上前去交涉的,据那麻三所说,这个什么北头部的头领达啷同陈衷纪相识,您看看他们的武器,都是从陈衷纪那里买的。
也不知双方做了怎样的交易,不然这什么北头部也不会做大。您看到中间那个头插鸟毛的人么,便是达啷。”
明生略略思索,抓过麻三问道“这达啷可知本少同陈衷纪的冲突,可知咱们是抢的此处寨子?”
麻三既然做了狗腿,背叛了陈衷纪,便只能抱住明生的大腿不放,此刻也没有逃跑的念头,新主子比老陈要大方许多,待遇优厚,跟谁不是混日子,当然选舒服的。
“赵当家,小的可是一句也没有透漏,只说陈衷纪不在家,可那达啷不走,说是要找个能做主的,需要换一些武器。”
可明生却是不敢大意,这陈衷纪消失多时,鬼知道他有什么算计,同这伙土寇联手也不是不可能。吩咐扬武,扬鹰做好战斗准备,将从扬鹰号上拆卸下来的八门铜炮一字排开,并将雇佣而来的劳工都塞进还未建成的寨子里,着人看管。
方才交代麻三道“告诉他们交易可以,但是要达啷进寨相商,所带人手不许超过十人。”
麻三依言喊话,可是那达啷反倒让明生出去相商,这特么的还能说什么,秃头脑上的虱子,必是有诈。几番说辞下来,那达啷便不耐烦,叫过一手下耳语一番之后,便弓上弦,刀出鞘,做要攻打之状。
可双方尚未动手,甘答溪南岸红树林中便人头攒动,十几艘舢板被抬入水中,直奔停靠在甘答溪北岸码头的船队而去。
达啷听闻喊杀之声,再不迟疑,嗷嗷怪叫之后,三百野人战士一边冲锋一边射箭,向土墙冲来。
土寇同陈衷纪合流,两面夹击淡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