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我与这三师兄、委实是说不上有多熟的。
昔日在苍梧之渊时,师尊总共有七个弟子,除却少宸与我都是最末的两个平时共同上树捉鸟欺负小妖的知己好友外,我与其他五个师兄,其实都是算不上有多熟的。
上面三个师兄早我五千年拜入师尊门下,年龄上又有那么些许差距,加之这三位都不是什么好亲近的主,虽然他们倒是时常在一起探讨于我来说高深至极的佛法道法仙法剑术,但是与我说过的话,统共也没那么几句。
而四师兄与五师兄,这两个又是来历不明的货色。
我曾经一直以为,师尊那样尊贵的身份,所收的徒弟,在仙界多少也都该是有些许背景的,咳咳,当然这也主要是因为本君我,着实是因为爹爹和师尊的交情才得以拜入师尊门下的。
在仙界能修到上神之位的神仙其实不多,这其中女上神更是少之又少,而其中成了亲的女上神几乎没有,而男上神之中成了亲生了娃这娃还是个女的天资又不算太差的估摸着也就我一个了。
所以当初在师尊已收了六个男弟子的情况下,我被爹爹拎到师尊面前美其名曰看看根骨如何时,师尊望了我半饷,唔了一声表示他那儿确实还缺一个烧火煮饭的。
于是爹爹很爽快地将我卖给了师尊。
我那会儿也不过才一万岁的年纪,在紫微垣捣蛋了这么些年,突然被爹爹一脚踹了出来,我委实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扯着爹爹的袖子哀哀地哭。大致内容是我虽调皮捣蛋了些但到底没做出个什么出格的事,兼之紫微垣内就我和爹爹两个人住着平时煮饭的活儿全落在我的头上,我这么一走了之后爹爹可怎么办啊像我这样的孝女着实是不放心将爹爹一个人丢在孤零零的紫微垣那该有多寂寞啊而且像苍梧之渊这种除了师尊以外全是与我适龄的大好男神仙将我一个女的丢在那边难道不怕出什么苟且的大事么……
爹爹低头凉凉地望了我一眼,一句话将我打入了地狱。
爹爹表示他本就是希望我能去拐一个女婿回来以解决我将来会嫁不出去一辈子老死在紫微垣的悲惨问题。
我抬头认真地问师尊我真的能拐他的徒弟么。
师尊挥挥手示意我随便。
于是我欢天喜地地告别了爹爹转身和师尊跑了。
俗话说要抓住一个男神仙便首先要抓住他的胃,于是我日夜刻苦烧火煮饭,但可惜的是最终到底也没和什么适龄的大好男神仙有一段情真真意切切的绯闻来。反倒是每次和少宸调皮捣蛋回来被师尊罚跪时,我至多跪到饭点,便被师尊挥挥手下去煮饭了,所以煮饭这门技术活着实是很重要的,虽然没套到一个男神仙,但却替我挡了不少罚,在这一点上,少宸便没有我这般幸运了。
在我心里,有一件事着实是令我非常介意的。
怎么说我也在苍梧之渊待了五万年,给他们做了五万年的煮饭婆子,煮饭炒菜的技术已经登峰造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我虽不懂得五位师兄的高深境界,但平时私下里打个招呼一起念书修法除个妖魔的交情还是有的
但就是这样一份五万年的交情,从三千年前我受伤之后一直在紫微垣将养却无一人前来探望便可见一斑。
本君在这一点上,从一开始的期盼到后来的伤心,心里落差委实不是一般的大,兼之本君又着实不是一个大度的神仙,是以一直未能释怀。
此时看着面前曾经朝夕相处过五万年的脸,念及我在紫微垣的那段受伤时日,不禁便觉得有些心烦气躁。
我觉得在这件事上,终归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与他们的交情应相当不错,可到头来现实却将我从美梦中惊醒,我若是还不识趣地上去追问他们为什么不来探望我,也着实是没意思透顶了。
犯一次错,或许是我太天真,犯两次错,那就是我太愚蠢。
只是少宸……我思索着我实没有理由去怀疑我与他之间的革命友谊,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情,我须得跑一趟巨野去瞧瞧他。
抬眼看着眼前至今仍没有言语的人,我叹了口气,想起那些模模糊糊的琐碎时光,由衷地感慨,虽然时间是把杀猪刀,但却没在他身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离开苍梧之渊三千多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清冷高贵,真不知这样的性子往后要怎样面对那些虚伪的应酬与推诿。
我将手里的昆吾剑交给他,诚恳地道,“虽然送得有些早了。但你大婚那天我不一定能到场,左右今天碰着你了,就干脆将它当面交给你了。”我顿了顿,努力想装出云淡风轻的摸样,却不想出口的声音仍是有些涩然,“祝你和丹芷公主,同心永结,百年好合。”
我有没有同诸位说过,我这位三师兄,不巧正是九重天上仙界太子殿下祈墨君。
“百年好合么……”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冷冷一笑,“很好。”
我哆嗦了一下。
以前常和少宸偷溜到凡间去玩,看了不少话本子听了不少说书故事。凡间成亲的时候,大抵都要祝福这么句话,我却忘了,凡人的命数,与仙界却是大大的不同。三师兄祈墨君长我一万岁,也是七万多岁的年纪了,那凤族的丹芷公主,我虽不十分清楚,但听说她尚有一个妹妹,身为凤族现今的长公主,她的年纪,约莫也不会小吧。百年的时间于他们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我这样的祝福,反而倒像是在诅咒了。
在我的记忆中,三师兄是不怎么笑的,整天端着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恐怕脾气也不是那么的好。况且听说他与那丹芷公主乃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大婚之前听到我这样的诅咒,纵然我算是给他煮了五万年的饭,但因平时着实没什么交情,大抵也是不怎么高兴的吧。
思及此,我不由缩了缩脖子,讨好地对他笑了笑,“你大概是听错了,我刚刚说的是同心永结,万年好合……”想了想,觉得好像还是不太合适,遂又补充道,“直到天地裂,四海枯,八荒变……”
“闭嘴。”祈墨君皱着眉头打断了我。他冷冷地将我看着,看得我颤颤巍巍,毛骨悚然,终于低头叹了口气,“你怎么从紫微垣出来了?伤已经无碍了么?”
我一愣。
其实在我心里,仍是存了一丝念想的。
我虽恼恨师兄们从没有来探望过我,也确实曾为了此事心灰意冷过。但我已活了六万多年,早已过了小女孩儿渴望关注,喜欢为此等小事斤斤计较的年纪,但这也并不代表我就能全然的释怀,尤其是心里有了在意的事时。我曾想许是他们不知道我受伤,或是他们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忙——苍梧巨变,师尊仙逝,该是有许多事情要善后的,可是三千年都过去了,这个理由再也说服不了我自己,而今天他这样问,更是泼了我一盆冷水,让我认清现实。
他是知道我受伤的,他能到这离北天不远的剑池来,却不愿再多走几步去瞧一瞧我,这样的现实,我还要如何来自欺?
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呵呵,三师兄不是要大婚了么,爹爹在闭关,所以我便代他出来走动走动,恭贺师兄大婚之喜……”
我说了几句,没得到他半点回应,自己也觉得无趣得很。也许这也只不过是他随便的两句寒暄而已,我的回答根本不重要。这样想着,不免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摸了摸鼻子,我对他行了个礼,“既然礼已经送到,我便不多作逗留了,先行告辞。”
我转身还没走两步,已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英俊的脸近在咫尺,低沉的声音仿佛就在我耳边响起,“你要去哪儿?”
我一惊,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我不知他是否是有意的。只是手上的脉门一向是仙家的大忌,轻易不能视于人前。我现在仙法大退,他一抓之下,我竟丝毫躲避不开,我虽一早便料到现在的自己等同于无用之人,但如今切身体验到,心情仍是有些复杂。况且我不知他此举何意,刚刚那一瞬之间,若是已被他察觉到我如今身体状况……
“我记得你也是飞升了上神之位的,怎的如今退步了这样许多?”祈墨君皱眉看着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圈后,视线定在了我的手上。
我将手拢在了衣袖中,实在是不想再多谈此事。因为心情不快所以声音也不免有些冷冷的,“紫湮贪玩,这些年来早已疏于仙法,倒是三师兄的身法又精进了不少。”
他向我走近一步,低头直视我的眼睛,带着些许考究的意味,一再追问道,“为什么?你从前于仙法一道上,也是十分刻苦的。”
“没有为什么!”我退后一步避开他,心下满是烦躁。
昔日在苍梧之渊,师尊授课范围十分广泛,仙法剑术、玄门道法、佛理禅经、甚至乃至琴棋书画,均有涉及。我心下曾腹诽师尊所擅之广,却是苦了我们。但也不得不承认除却我之外,甚至包括少宸,于上课之时都是十分认真,且都颇有所得。无奈于我对佛道之法琴棋书画着实是半点兴趣也无,学得也是勉勉强强,说白了就是本君着实不是个懂得欣赏艺术的神仙,但是又不甘于被众师兄远远甩在了后头,于是就在仙法一道之上十分用功。所幸我好歹算是个神女,仙法一道上的资质尚算良好,加之我将本应修其他课业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一门上,虽然其他课业的成绩惨不忍睹,但在仙法上,也算是颇有小成。
对于这个结果,少宸曾经来嘲笑我,说是其他女神仙都是知书达理文采斐然的主,再不济也会跳个舞弹个琴唱个歌什么的,偏生我于其他方面一窍不通,整天只会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收收小妖打打小怪,将来必定是要嫁不出去的云云,被我一道天雷给轰了几个筋斗远。
不过还真是被他这乌鸦嘴给说中了,本君活了六万多岁,别说是嫁人了,连一个烂桃花都没有遇上,委实令我不甚忧愁。
我受伤以来一直对自己仙法大退一事上不甚在意,年岁大了,其实于很多事情上都不大计较,但是今日被此人一再提及,我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难受。
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被他牵住了,就听见祈墨君声音淡淡,“小七,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