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些烂俗于耳的道理听起来有些悲观、现实,但无数事例早已一次次的证明,那确实是事实无误——
比如,无论你生前享有多么尊荣的地位、惊人的财富、骇俗的实力,在世人眼中是多么受崇拜、多么望尘莫及的大人物,但当你的被抹杀,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死亡后,以上这一切,也就顺其自然的随风而逝,为后来者所无情替代……至多,你的坟墓会修得比别人壮观一些!
这就是事实!
直白一点讲,就是这世界少了谁,都会正常运转。
所以,
当,喧嚣殆尽。浮尘、归土!
…………
一个月后,北方,山海城。
上午,某街区不起眼小酒馆。咣当震响,木门被重重推开,豪迈大笑先于一道风尘仆仆的魁梧身影传进,“哈哈,老汤姆,感谢我吧,我又来照顾你生意了。快给我上一杯大麦酒,敢掺水我就砸了你这破招牌!”
“见鬼,我的门!”怒吼咆哮,一道比之前者还要魁梧、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臃肿的庞大身躯探出柜台,望向门口,一愣,“鲁宾?是你……你小子上次来不是说时局混乱,这一年都不会出来跑生意了吗?”
那背着包袱、作行商打扮的魁梧男子,闻言无奈摊手:“没办法,你知道的,我那一家子都得靠我吃饭,我不出来谁出来?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来杯大麦酒,这一路上尽特么吃沙土了!”
能看得出来这唤作鲁宾的行商与那酒馆店主很熟悉,言谈间毫不客气,挥拳砸柜台就当是见面招呼了。
“好吧。稍等……三个银币。”
“什么!”吃惊大吼,那正拿着一枚银币准备弹出的魁梧大汉,闻言双目顿时瞪圆。看着胖胖的酒馆店主,一副‘你在逗我’模样。神色变得难看起来,“老汤姆你在和我开玩笑?一杯大麦酒三银币?该死,你这是打劫!以前不都是一银币的吗?”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酒馆店主倒是淡定,“现在粮食紧张,限量供应,更别说拿出来酿酒了。看在你是熟人面子上我才收你三银币的,别家地方至少五银币起价。”
魁梧大汉闻言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不由缓和下来。随即迟疑了下,不情不愿的再次掏出两枚银币,嘟囔抱怨道:“好吧、好吧,这该死的世道……”
“知足吧。”看似臃肿的酒馆店主,快速探出胖乎乎手收起三枚银币,“这情况只是暂时的,价格很快会降下来的。而且如果世道真的不好,你这胆量根本就不敢出来不是吗?”
“呃,说的也是……”魁梧大汉挠了挠头,随即趁着胖胖店主回身取酒时。习惯性的转头粗略扫了几眼酒馆大厅。
不算热闹,上午时候也从来不是酒馆这类营生的高峰时段。还算宽敞的酒馆大厅,只坐了区区两桌人。一桌在角落。几男一女,能看得出来以那名头戴遮颜宽帽的女子为首,吃喝很安静,异常低调。在这些人身上,魁梧大汉嗅到了同行的味道。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也是跑商路的,不过规模肯定是要比他这个跑单帮的大得多,可能是个小型商团什么的。
至于另一桌,则是几个青壮汉子。大碗碰杯、大声劝酒,闹腾得很。不过这也才是酒馆的正常气氛。
正打量着,身前木质柜台蓦地咚咚两声响。“好了,你的大麦酒。”
“谢了老汤姆……恩?我只要一杯。”魁梧大汉转过身来,看着柜台上的两杯大麦酒,不由一愣。
“我知道,另一杯是我的。”打开柜台旁小门,胖胖店主颇为艰难的挪了出来,拿起酒杯挥手,“走,这段时间难得碰到你这么个熟人,我陪你喝一杯,顺便认识下我新交的朋友。”
“朋友?”酒馆向来就不是什么太平的地,几杯马尿下去,打架斗殴那是常有的事。如此一来,敢开酒馆的人自然也都是门路比较广的,有事没事多认识几个场面朋友,还是很有必要的,保不齐哪天就能用上。不过虽然清楚里面门道,但魁梧大汉闻言还是迟疑了下,因为眼下大厅中的这两撮人,能与店主成为朋友的,怎么看也都是那几个青壮汉子。
而这,也就是让魁梧大汉犹豫的地方。如他这类跑单帮的,每天都要见识形形色色的人,眼光自然非同一般。比如眼前这几个青壮汉子,虽然身无片甲、腰不缠刃,但就看他们举手投足间的铁血杀伐气势,就知手上一定有过人命,应该是士兵或者城内执法者一类人物。
而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以魁梧大汉的跑商经验,都知是他绝不能招惹的难缠角色……
“要不还是算了吧,老汤姆,我和他们毕竟不熟,还是找个地方自己喝去吧……”
不等魁梧大汉推脱话落,胖胖店主大笑摇头,“哈哈,放心吧鲁宾,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现在真的不比以前啦,这里是灰衣军的地盘!”
指了指脚下,稍顿,搂上魁梧大汉肩膀,“我也不瞒你,他们正是灰衣军的人。不过以前是士兵,现在是类似警备骑兵的角色,维护城内治安。做事很规矩的,了解了你就知道了。而且,你不相信他们,还不相信我吗?”
“呃……那好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魁梧大汉自然再没有拒绝理由,便端着酒杯随在胖胖店主身后,忐忑的走向青壮汉子那一桌,
“安迪、科林,还有这两位小兄弟,我老汤姆的酒怎么样,喝着还满意吗?”
“哟,老汤姆你这是收了我们的钱,还上门要我们夸赞你啊。”
“哈哈,说实在的,老汤姆你这酿酒手艺没话说。辛辣够味道,不错,不错……”
“对了。如果我们说不满意,你下次不会就不让我们进门了吧?”
“哈哈。那不能……”
看得出来胖胖店主与这几位灰衣军士兵确实相熟,一口就叫出了其中两位的名字,还自来熟的将胖乎乎手掌搭上一名壮年士兵的肩膀,热情招呼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鲁宾,跑行商的,我老汤姆的朋友。你们需要带什么货或者送个信给家人什么的,只要在他跑商路线上,都没问题。”
“呵呵,没错,鲁宾见过几位大人。”胖胖店主可以放肆,但魁梧大汉自然不敢,硬着头皮强笑着上前举杯道,“初次见面,我请几位大人喝一杯吧,酒钱算我的。”
口头姿态上恭敬客气。实际行动中请客付钱,魁梧大汉自讨自己这番应对还是挺得体的,但怎料他话刚一落下。场中热络气氛却蓦地一顿,那两个年轻的灰衣军士兵甚至是变了脸色,
“呃,怎……怎么回事?我说错话、话了吗?”魁梧大汉见状心中直打鼓,立刻将求救目光投向胖胖店主,后者撇嘴苦笑了下,拍了拍魁梧大汉肩膀,“没事,你刚来不了解情况。不怪你……”
这话明着是安慰魁梧大汉的,其实是对那几名灰衣军士兵的解释。果然。几人闻言神色顿时缓和不少,那唤作安迪的领头士兵端起酒杯。对着魁梧大汉笑着点头:“大人称呼不敢当,兄弟好意我们心领了。酒可以喝,但酒钱还是我们自己付吧。否则被监察队那帮人逮到,我们少不得又要领一顿责罚。”
“监察队?”
“一个灰衣军约束内部自己人的监察机构。”胖胖店主简单解释了下,随即再次拍了拍不明所以的魁梧大汉肩膀,感慨叹道,“刚和你说过的。现在这里,真的不一样了!”
“可……就是一杯酒啊。”魁梧大汉有些明白过来了,挠挠头,不由咋舌。
“现在是一杯酒,但若我们收了,以后可能就不一样了。”安迪耸耸肩,“首领说,这叫防微杜渐。”
“……那我敬几位大人……大哥一杯酒吧。”
“半杯、半杯就好。呵呵,现在酒钱不便宜,我们匀两口,多尝尝滋味……”
……
说开了,气氛也就随之缓和下来。
那几名灰衣军士兵以及胖胖店主对此显然习以为常,早就见怪不怪。只有那魁梧大汉仍然有些不可思议,眼前所看到听到的一切,无疑与他之前所经历的跑商体验大为不同,甚而截然相反。
不过这终归是好事,出门在外若无必要,谁也不想点头哈腰、四处打点不是?
很快几口酒下肚,胆量渐渐大起来的魁梧大汉,半是讨好半是真心的感慨道:“难怪我这一路过来,较之以往要安定不少,半路打劫索求过路钱的贼匪都不多见了,这也是你们灰衣军出手做的吧?”
“准确的说是刚开始做。”一个年轻的灰衣军士兵略显自豪的接过话茬,“你们知道的,北方这地界向来多贼匪,剿之不尽。不过这其中大多数贼匪,只是因为吃不饱饭而铤而走险的平民罢了。现在北方由我们灰衣军接管,不存在剥削,只要肯卖力气,总能在地里刨到食吃。如此一来,贼匪自然大幅度削减。至于那些真正的贼匪,哼哼,他们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我们正准备着手收拾……”
“闭嘴!”听到这里,那叫做安迪的领头士兵忽然沉脸皱眉,不客气打断道,“你喝醉了,军务大事也是你能随意评论的?”
年轻士兵闻言身躯不由一震,也知自己是多嘴失言了,连忙涨红脸蛋垂头不语。
“呵呵,没事、没事,我与鲁宾不是多嘴的人,喝酒,大家喝酒……”胖胖店主一边打着圆场,一边向魁梧大汉挤眉弄眼。后者会意点头,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我今个刚进城时发现城门口那里戒备甚严,有些紧张,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啊?额,我就是随便问问,如果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哦,这个啊。恩。也算是我们灰衣军的大事了,不过说说无妨。”安迪沉吟了下,还是回道。“今天是我们首领大婚,所以盘查的严格了点。”
“首领大婚?谁?乔希亚首领?”胖胖店主闻言不由失声惊呼。很显然这个消息他也不知情,随即看着安迪轻轻颔首,再次愕然,“这么……这么大个事!怎么城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首领着重交代过的,只想办个简单点的婚礼,所以就没必要外传。实际上邀请的人也不多,据我所知,一些高层也没受邀前往。”
“原来如此。乔希亚首领这也太、太……太那啥了吧。”
胖胖店主感慨良久,终究是没有明说,不过魁梧大汉自然是明白其中意思的,不说那灰衣军首领现在等同于裂土封王的无上地位,只说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富商名流、或者小小贵族什么的,办个婚礼都是敲锣打鼓、大派请帖,恨不能搞出全城轰动的喧嚣架势……差距啊!果然是不一样了吗……
默然沉静中,胖胖店主神思怅惘,再发感慨叹道:“十余天前有幸瞧见咱们首领英姿,美丽大方只敢远观。唉。也不知是哪家儿郎能有这等福气娶到。”
一旁几名灰衣军士兵闻言均是不自觉点头,尤其是其中那两名年轻士兵,更是露出艳羡苦涩之色。狠狠灌下两口酒水,一时只觉凉到了心里深处,将些潜藏不敢对人言的小小心思念想瞬间浇走不见。
“队长,你平常不是总吹嘘自己是从曙光城闯出来的老兵吗?那你可知首领的男人是谁?”放下酒杯后,一名年轻士兵终究还是没能压住心中念想,亦或者是抱着想让自己彻底死心的念头,借着上头酒劲开口问道。
“对啊,队长说说呗。”另一名年轻士兵也迫不及待劝道。
只有那胖胖店主以及魁梧大汉,闻言很是傻眼。这也太低调了吧,合着你们灰衣军自己人也不知道娶自家首领的男人是谁?
“别问我。我也只是以前听到些许传闻,不确定的。”经不住手下连也就随之消失不见。
片刻静默后,茶盏端起,一声幽幽轻叹在车厢内缓缓回荡,“成婚……抱歉了幼时最好的玩伴,我无意打扰你的幸福,但是有些账,也该是时候还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