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即是佳节,又恰逢顾谈大婚之日。以往,城中灯会如何布置,官府不常加以干预。
今年特殊,为了配合宫中礼节,城中街道不可挂白绸,百姓不可穿白衣,女子不可配金饰,以免冲撞皇室婚典。
酉时未到,迎接新娘谭敬媛的礼队便从西崇门入了宫,谭敬媛坐的是八人大歩撵,歩撵上挂了三层红帐,一层布,一层绸,一层纱,红帐周围挂了一圈朱铃,一路摇晃过来,铃声悠扬,恰如燕群南归时的叫声,声声动心。
敬媛的礼队由西往正德殿行,顾谈的礼队由东往正德殿行,沿途掌十里红灯,三千宫人跪迎,礼乐齐奏,两队在正德殿洪武阶前相汇。
先由新娘的陪嫁丫头与新郎的贴身宫人交换钥匙,随后宫人拿新娘的钥匙打开新郎账上同心锁,迎出新郎,再由新郎拿自己的钥匙打开新娘帐上的同心锁,牵出新娘。
两人携手踏上九十九级洪武阶,步入正德大殿,在皇上皇后及夫人,众官员面前行大婚之礼。
顾谈用力握着敬媛的手,紧张的直冒汗,汗水蹭到敬媛手心里,两人相视浅笑,又双双深吸口气。
正德殿中威严而待的禅帝,不挂喜色的皇后,还有宴开十丈,正襟威坐的百官们齐齐朝望着二人。
虽说敬媛乃重臣之后,却也未见过如此场面,真正踏入殿前门槛的一刻,心中原本偷偷藏着的慌乱便如洪水般涌出,重重击打着胸口。然而,她未表露出分毫。
她不愿在皇后面前露怯,更不愿让殿上那些父亲生前的旧友看出自己的惶恐。她悄悄紧抿着嘴唇,眼中瞪着倔强的坚定。
顾谈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两人齐步至殿前,百官随之侧身而立。
宋屈周帮言等人立于百官之首,最接近圣上。
此番禅帝远派二公子辞,而让公子谈独自大婚,这在几位重臣的圈子里,早已是翻来覆去议论咀嚼过多次的话头了。
今夜国宴,周帮言与宋屈同立右侧,共席而坐。而左侧首席,是谭夫人的表弟――大将军沈常安与谭藜。
照理说,那一派定是站大公子的。周帮言暗自纵观全局,想来剩下之人除宋屈外,定都是些墙头草,等着见风使舵。
顾谈,顾辞二人年纪已到,可这太子之位最终花落谁家,恐怕也只有看禅帝自己的意思了。
大殿之上,公子谈携夫人三鞠礼成,仪典官宣读圣旨,恭贺新婚并册封顾谈丽轩王,掌天梁城驻军节制权。
顾谈与敬媛领旨谢恩,皇后眼不露情,面不改色,仪式般的替顾谈谢过禅帝后,便又回坐后位,不再多言。
禅帝又赏了敬媛些东西,而后谭夫人谭藜皆有封赏。待众人一一领赏谢恩后,顾谈与敬媛退出大殿,出宫前往王府继续婚典。
殿上禅帝与百官共享国宴,食饮三更。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久坐,而是早早回了宫。
禅帝也未阻拦,反倒觉得皇后不在,自己才能与百官尽情畅饮。
几轮君臣间来往叙谈后,禅帝唤起沈将军身边的谭藜笑言道:“阿藜也是朕与诸位看着长大的,如今已是气宇轩昂的前锋少将了,想必诸位与朕一样,很是欣慰,不若,咱们今日就来考考他如何?”
“这孩子年纪尚小,今日又是初次进宫,与末将一样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还望陛下~~”还未等他人应和,沈常安便着急地起身替谭藜推辞。
哪知禅帝早就有意试试谭藜,怎会轻易放弃当下如此好机会?
未让沈常安说完,便打断了:“诶~沈卿过虑了,要论起不会说话之人,这殿上谁比的过你啊?!哈哈哈哈~”
禅帝此言罢,殿上一片哄笑,沈常安左右望之,同僚皆弓腰俯身不能自已。
周帮言知其性子直,不懂自嘲,只能尴尬矗立,便起身解围:“沈将军放心吧,我等半百之人还能为难一个孩子不成?皇上就更是不会如此了!”
沈常安闻言微微躬身以示感谢,随后又示意谭藜起身应答。
“好了好了,既然沈卿无异议,咱们就开始吧!”
谭藜从席间绕开,行至大殿中央,先行过礼,而后待禅帝出题。
另一边,顾谈敬媛随礼队从北边嘉荣门出了宫,再往西二里便是丽轩王府。
府中客人皆非官员,或是文人礼士,或是家臣门客,亦或是老幼妇孺。众人集聚前厅,翘首以盼。
终于,随着礼乐声声声靠近,顾谈总算进了王府。虽说府中亦是张灯结彩,喜气四溢,但比起宫中仍要简单不少。
敬媛前脚跨进王府,后脚就有嬷嬷迎上来,一口一个祝词,接连不断的。敬媛悄悄地望了眼顾谈,见他倒是极轻松自在,乐此不疲的样子。
待三四道礼数一一完成后,早已疲惫不堪的两人终于被送进了洞房。
房中陈设皆与宫里无二,高贵精致,细腻典雅,檀木案上烛影摇红,金锣帐前佳人垂眉。
顾谈小心翼翼地坐上床沿,两只手不停的来回搓着,似乎此生都未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轻轻附上敬媛交叠的双手,柔声道:“媛儿,我终于将你娶回家了!”
敬媛低眉浅笑,害羞不敢抬头,半晌才沉下心神抬眼望着顾谈,喜笑道:“王爷今日在宫中一直神色拘谨,若不是看见王爷方才行礼时那般兴奋,还以为王爷对媛儿有何不满呢!”
“宫中那些礼节都是做于别人看的,与我们无关,王府的婚礼才是我给你的!”顾谈不慕权力,不羡财富,不阴诡毒辣,不精于算计,便只是想将一世深情都赠予她,从此佳人在怀,做个安稳的闲散王爷。
“王爷情意,媛儿都知道,媛儿早已将自己交付给王爷,只盼王爷余生不欺。”敬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顾谈,眼中翻滚着泪水,她感谢上天将这份坚定的爱赐予自己,也乞求上天让它久远一点。
敬媛这边感动与幸福交加,恨不得让时间停在这一刻,而另一边的谭藜却紧张慌乱,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