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里,下人退散,周老夫人如深渊般的眼神盯着老鱼头。
老鱼头坐立不安。
“说吧。”
没有了晚辈在旁,周老夫人神色言语都变得冷冰冰的。显得十分骇人。
老鱼头咽了咽口水,终于鼓足了勇气:“老奴要跟您讲的,是...书生的事。”
周老夫人仍打量着他,只是身子微微前倾,这是极有兴趣听下去。
老鱼头道:“那书生...姓刘。至今未婚,祖上是医学世家。现今在京城里当大夫...”
周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悠闲的拿了茶杯喝茶:“这些,我也知道...”
这个故事四十年前烂大街,她当然听说过。更何况,她是自己经历过...
老鱼头直摇头,在看时他两眼已泛着泪水。
“不...您不知道...您不知道当年那书生去县衙告状,结果被老太爷打了一顿,他大病了一场,几乎快要死掉...”
周老夫人听到这里时猛地瞪着老鱼头,她拳头攥紧,咬牙切齿的道:“我知道...如今恶人已死,可见是天道轮回。”
对,天道轮回,若是当年没有那一对贱人,她又何苦如行尸走肉般活了这么多年?
老鱼头几乎快要哭出来,他又道:“您不知道,这位书生放弃了科考,几十年来,他每个月都会来青河渡口喝酒。一喝一整日,一喝就是宿醉...他每月都会来荔城街闲逛,哪怕那里的人家早已搬迁。这四十年来,他仍然是要去...”
“够了!”周老夫人突然发狂哐啷摔了茶盏。伺候的人立马跑了过来收拾。
“滚下去!”周老夫人怒喝。众人不敢违逆,忙退步下去,却不敢走远,只在廊下站着。
“大小姐,其实那书生过得不错。他从年轻举子到老年先生,备受众人尊崇。
“可是他心里的苦,恐怕只有那一只狐妖能懂...”
老鱼头说完这些,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他站起来,对着周老夫人长鞠到底:“大小姐,四十年前的故事您可能只听到一半。如今老奴给您讲了下一半。您心里有个说法便好。老奴这辈子,曾犯过一个错,所以才直不起腰来做人。但当初卖身葬父,老奴从没后悔过。甚至很感谢您收留了老奴...
“大小姐,老奴告退...”
老鱼头说完便往外走,周老夫人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变了几变。终是忍不住问道:“是聂琅吗?”
老鱼头身躯一怔,周老夫人继续目光阴森的打量着他。
老鱼头愣了片刻,又转身鞠了一躬,叹道:“老奴不敢提她...”
周老夫人阴测测的冷笑起来,末了。又阴森的道:“我跟你不一样...”
她说话声音阴森而恐怖,简直如地狱里传出的声音一般。
老鱼头道:“大小姐身份尊贵。老奴怎比得了?对与不对,只在老夫人的一念之间。”
老鱼头说完便驮着背走了,背影显得十分萧条。周老夫人捏紧拳头才松了下来。
她想喝杯茶,才发现茶杯已经被砸了。
她看着那些石雕,又看着老鱼头消失的方向。
“有什么用呢?”周老夫人似是自言自语。
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没用了,一辈子就这么混过去了...
还是聂琅好啊...
死了,就不再恨,也不再遗憾了...
周老夫人动动眼皮,若是...若是她还年轻,定要替聂琅杀了这混蛋。
可是她老了。
随他去吧。让这混蛋悔恨一辈子去吧!
聂小凡在观景房里坐立不安,周老夫人自从和老鱼头说完话后便病了。说是中间还发了一次火。
周巧巧翻身从窗户里进来。
“如何?他怎么说?”聂小凡关切的问道。
周巧巧摇头,倒了一杯凉茶下肚。道:“这死老头。愣是不说,逼急了,跟个小孩似的哇哇的哭。害我哄了好一阵才好。”
你还会哄人?聂小凡一脸的不可置信。
周巧巧道:“他哭着叫囡囡。我就说我就是他的囡囡。他非不信,我一掌把他劈晕了...”
聂小凡:“......”
这哄人的方法...实在是...
“呃...老鱼头当然不信了...他要是有女儿,起码都是三十好几了。你当然不是。”
周巧巧一想也是。
“周九郎这混蛋,不是说去调查凶案吗?可有进展?”
聂小凡摇头,这哪是随意就能调查出来的?
“不过...”周巧巧随即有些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聂小凡直觉瘆得慌,忙道:“想到什么你就说。别这样笑。”周巧巧和老鱼头算得上忘年交,也只有周巧巧在提起老鱼头的事儿。才会有精力开玩笑。
周巧巧把脸凑过来,在聂小凡耳边小声说道:“这老鱼头居然成过亲,还有女儿。你听他说过吗?”
聂小凡摇头,却也觉得这事儿蹊跷。
一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且居然扯上了人命。总让人觉得不放心。
“等回头,再去叹叹他的口风。不管怎样,老夫人病了,咱们是要拿个说法出来的...”
聂小凡叹了口气,他说便罢,若是不说。聂小凡只得暗查了...
正说着,茴香便上来报信,说是阮氏来了。
“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周巧巧有些气恼。眼神一下子冷下来。
聂小凡摇头,道:“来者是客,说不定是因为不用伺候在老夫人左右。便来找我闲聊的。”
话虽如此说,但是老夫人病着,阮氏是不可能随意串门的。聂小凡又道:“我去见她便好了。你若有事就去忙吧。”
聂小凡吩咐茴香:“请二少夫人去正厅。我随后就到。”
茴香领命去了,周巧巧道:“正好我要进京一趟,晚上便回来。你不用找我。”
聂小凡便去见了阮氏。
阮氏出身书香门第,穿着打扮俱都是得体大方。今日她穿了月白色的对襟褙子,头上简单插了两只扁玉簪。几日的相处下来,阮氏给聂小凡的感觉不错。
“见过二表嫂。”聂小凡屈身给她行了一个平辈礼。阮氏忙起身扶起。
“看得出来三表妹是个懂大义的,咱们之间就不必拘这些小节了。”
聂小凡笑笑,招呼着阮氏坐了。
阮氏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老夫人自和你那位老仆说过话便病了,我也不绕弯子。只是想问问你这老仆是和来历,说的话可有哪句不妥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