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阵之内,萧闯急速飞行,带起了道强劲的旋风。
遥想当年,他还是个颠来倒去、四处受虐的尸门少年郎,而如今,他已能自由翱翔、纵横天地了。
说他纵横天地,略有几分夸张。不过,对于曾是一枚凡灵的萧闯来讲,飞翔,绝对算得其有生以来、最梦寐以求的事了。
安乐生灵,打出生起,便会被灌以仙灵之概念,基于此,什么修仙啊、永生啊,似成为了贯彻生灵一生的梦想,乃至于是奢望了。
而在凡灵眼中,仙灵之首要特征,不正是腾云驾雾么?
终于,梦想成真,幻象具现,这感觉,挺好。
当然现实中,所谓腾云驾雾,并无那虚无缥缈的云、雾,但即便如此,并丝毫不影响凡灵对于自由的讴歌。
距成为真仙,仅一步之遥,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蕴藏着某股难言的喜悦,并滋长在萧闯的心间,叫他兴奋难耐。
只可惜,当收获了喜悦,萧闯欲将之分享的时候,却蓦然发觉,自己身边,竟连一个能够同喜同悲的人都没有。
越长大,越孤单。
这时,他想到了远在安乐的亲朋。
水雾曾言:
“.....还有十年一度的渡仙!说不得,那时,你便能作为渡仙,重归于凡呢!而一旦如此,虽不得重见亲朋,但起码,你还能远远一望,以解相思之苦。便是这,也为无数仙人奢求不来的呢!”
当时,即使希望渺茫,可他仍记住了,这句聊胜于无的安慰。
然仙凡两隔,纵他回归了安乐、返至了萧家,那些为他所念叨的人儿,就真能晓得么?
或许,他们以为,自己已然死了吧?又或许,乐观一点,是失踪了?但一定,不该是成仙。
唉,当希望沦为了奢望,生活便愈发地苦涩。
有时,他还会想,仙灵悟道一生,究竟所为何由?只怕..也是无奈之举罢?否则,一旦沉溺过往,永生反是累赘。
“唉....”
一道哀思,回荡在无比空泛的阵中,像是离群的孤鸟,始终觅不到——一处叫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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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送阵,萧闯满心低迷。
然而,待亲眼见识到仙域正体,萧闯却仍止不住地赞叹了起来。
原来仙域,竟是处有着四方界、却无高低限的垂直空间,其之上下,正有无数板块,隔空相望,虚浮而悬。而单看某块,就又会发现,板块底部无基,乃是固上了仙阵,致其可悬半空,不受重力约束。
漫天仙阵,唯一阵眼,却于正中,有一直贯天际之光柱,其半径百丈,通身泛紫,是为金属打制,个中混有顽石,但不显半分小气,俨有浑然天成之韵味。
目光下移,漆黑蔽目。
顺势往上,则不见顶,难望其项背。
短暂观察后,萧闯发现,随日月之更迭、时辰之演替,板块的位置亦会随之变化,但同时,其之所在,也绝非随意,却有着章法可循。
每时每刻,处同一水平的板块,皆会以紫柱为轴,行那匀速周天,也即,在同一时刻,板块位置有别,实则却可预测,为诸仙轻易探知。
缭绕雾气,弥漫其上,恍惚间,似有建筑隐露,教人辨之不得。而唯一真切的,便是一条条附着在体侧的仙流泉瀑,以及那成片的盎然的绿林。
仙河逆流,树木倒生。
“这他娘的!可真是...”
望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这个世界,令萧闯感到了无比的陌生。
而周遭,却不断有嗟叹声响起:
“好厉害!不愧是仙域!”
“大爷!这才叫仙界!”
“哦耶!仙域!我来了!”
......
不绝的感慨,落入了犹如木桩般呆楞的萧闯的耳中,竟满是无谓的嘲弄,而与此同时,他还心生出一丝淡淡的不屑。
“心有鸿鹄,亦或渺渺未知,于我们这等永恒的生命讲来,又有何等的意义?真是可笑!”
一时,萧闯竟迷惘起来。
“这位兄台!这位兄台!嘿!前面这位兄台!可否相让呢?”
回首望去,萧闯见其后,有一纤瘦的人族虚仙,正满面尴尬地将他给盯望着。
送阵本就窄小,如今,又有以他为代表的一众虚线,皆尽挡在阵前、不肯让身,自会卡得后来者无立足之地,显得颇为尴尬。例如,有阵法黑芒的遮掩,身后这个瘦子,就费力地探出单脚,仅露出了半边。
告了声歉,萧闯这便让出,准备从人堆里觅出。然而,不待其有所行动,就闻......
一道轻浮的喊声,正由远及近,准确地飘来:
“哟。这谁呀?”
循声望去,萧闯陡然惊觉,这声音的主人,竟是那许久未见了的——钱利!!
“没想到!他也成了虚仙?”萧闯暗自感慨,“他娘的!感情这成仙,根本就没多难啊!一疯子都能得道!亏老子还搞得如此狼狈!真个是没天理啊!”
此刻,处在平台另侧,钱利身围几人,还不住地指指点点,单看此举,便是傻子,也能嗅出其间那股未做丝毫掩饰的戏虐。
见得此景,萧闯顿觉不悦。
“钱利人多势众,在此冲突,将于我不利。哼!他娘的!给老子等着!”
想通利害,萧闯无奈,只好强压怒气,将头径直背过,假装没能看见。
回过头来,萧闯望着下侧,不由陷入了沉思。
离开一等域前,师父曾千叮咛、万嘱咐,说仙域之内,只可往下,不可向上,往上,须得经由定天——即正中那道紫柱,方可上行。
定天定天,貌似还真定了天,据传,定天一柱,关联了一等、仙域,这两处不同的异空,故他之师门——藏经阁,是既在一等有山,又在仙域有庙。
但之所以,由藏经阁不得直来仙域,却也是应了仙域“只可向下,不可往上”之理,总而言之,一等域的藏经阁主体,一旦达至某个“临点”,便不得再上一步,却是余下部分,乃处在仙域,绝非小仙可往。
言归正传,送阵不远,便氲有一滩光圈,约莫丈宽,环于定天外围,乃是其之入口,而虚仙净化,亦将由此伊始。故而,待认准了方向,萧闯便急速腾空,直指光圈所在。
刚飞不久,他便闻耳后,传来几道破空之声。
“钱利!!!草你吗的!”
为免麻烦,萧闯骤然加速,试图摆脱纠缠。但可预料的是,就在提速的刹那,钱利那没皮脸的,亦带着其一帮弟兄,竟如狗皮药般,始终如影随形地、紧紧黏在其后,让他逃脱不得。
自觉难甩诸人,萧闯戛然一止,猛地顿在了当场,接着,他又半立虚空,转而对向钱利,破口大骂道:
“我草你大爷的!钱利!你他么想干嘛?”
似因萧闯的急停而闪了个趔趄,钱利轻揉着后腰,竟是自顾自地痛呼道:“哎哟,哥几个啊,真是老了!可费劲儿了!你们看,这腰都不利索咯!”
一阵哄笑。
看这架势,钱利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
“呼”
在众人调笑的当口,萧闯食指轻弹,凭空召出了团火。
火顺风势,霎时大涨,竟是于挥散间,分作了五头栩栩如生的狮兽,显得可怖狰狞。
“吼~”
“吼~!”
......
低吼声下,自有股冷冽的威严,从雄狮那满是爆炸性的肌肉上迸出,并深深地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位虚仙。
这一刻,彻底甩开了膀子的萧闯,亦化身为了野兽,而其冷冽的瞳间,尽流露出了满是令猎物胆寒的无形杀气。
指尖焰火,随风化型。
“而现在...”
萧闯薄唇轻启,一道低沉的、似不夹带有任何情感的低沉嘶问,自其内缓缓地荡出:
“能好好说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