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十年之后又十年。
二十年,转眼,萧闯临近半百,完全长成了青年模样。
对于生灵的千年寿命,五十载,根本算不得什么。而对修者来讲,半百年华,已能决定命运了。
仙之大道,最讲机缘天赋,而生灵岁及“天命”,便难逃世俗桎梏,失其生命本真,此于仙道,却是致命的。
曾经的萧闯,是稚嫩的。然而,长期的尸门生活,已磨平了棱角,使他像是乞丐,浑身上下,无一不显落魄。
尸门环境恶劣,卫生条件极差,是以萧闯的发丝,时常交织着,显得油腻腻的。此外,其枯燥的肌肤,亦无正常青年该有的干爽,想来,是久未清洁了。
摸了摸面上的胡茬,萧闯不禁无奈道:“如今我这番形象,便是父母见了,也不大能认出吧?”
说着,他又找来条毛巾,随意环在腰侧,挡住了不时流露的大腿....
阴风袭来,萧闯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紧了紧下身那件早已破败不堪了的长裤。
“刺啦...”
“吗的!走了什么狗屎运?这破裤子!偏偏这时撑不住了?!”
原来,大意之下,萧闯竟将这相伴了多年的织裤给撕了个稀碎。当然,曾经的白色,也已皆尽变换,化作了黯淡的黄色。
无奈叹息了口,萧闯不由自嘲:“都快当仙人了,还哆嗦个啥?唉,真是没用!”
萧家子嗣甚少,故他等身上所着,皆是其母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直至离家前,他全身上下,也唯有此衣作陪了,作为对母亲的、萧家的唯一的念想。
虽说,将此衣洗了又洗、晒了又晒、缝了又补,但可惜,终还是过了保质的期限了。
这么多年,未尝有换衣的念头,仅是因这唯一的念想,不穿了,又该何存?
在尸门这个地方?
还真不如穿了!纵是破了烂了,也比腐烂了强!
奈何,身为尸门三杰,平日所穿,净是这等破烂?
往日市集买卖,尽遭人白眼,这之中,除了有孤门的因素,还有他一身行头,实在不像个样。
更可气的是,有次,他只进店一步,便为伙计以污染空气为由,给赶了出来。
感受了下厚实的钱袋,萧闯挺了挺胸膛,却是昂首阔步地,向尸门外行去。
“嗨!走走走!咱去购置件新衣!”
“唉,有钱就是舒坦!到时,哼哼,谁还敢狗眼看人?咱就一把钱票,将个小样砸死!”
说来也妙,萧闯这鼓囊的钱袋,也是托了怀三刀的福。
尸门福利微薄,单是日常支出,便搞得入不敷出了。而如今,自怀三关照过后,尸门伙食提升,还不用额外支出,当是妙事一桩!
“呵呵”
每念及此,萧闯忍俊不禁,每每笑出声来。
先不说一日饭菜,由二增为了三,单说这顿顿小菜凉酒,就让他喜笑颜开了。
多年辛酸,颇为不易,有时,萧闯还真想,不如就在尸门,过一辈子得了!
每日,夜间。
于拱门,支个小桌儿,闷口小酒儿,再喂几粒花生米。
没事儿了,顺带吐槽下人生的残酷。
小日子过得,也是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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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门道前,一白发男子,驻足而立。
其身着麻衣,上下皆灰,背上,挂一长条物件,通体由黑布包裹。
苍白的面部下,是一对红肿的双瞳,放佛,随时都将爆掉。而正是此瞳,竟直愣地盯着前方——那耸立着拱门的尽头。
半响,无言。
单手侧后,男子拍了拍“物件”,用唯有自己方能听到的声音,颓然自语道:“老伙计,我们到了......你的新家,就要到咯。呵呵,今后,我们一拍两散,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说罢,不顾包上的恶臭,他将其卸下,并一脸郑重地捧在了胸前,昂首阔步向前。
一步。
二步。
......
步伐看似蹒跚,但一步一印,丝毫未显急躁。
微微地颤抖的、白发人的残躯,像是因脱力,而始终强捱着、硬撑着,坚持、坚持、再坚持,就快到了。
就快到了。
“怎么了?”白发人咬牙,不满地哼道,“十年了!老伙计!老子可不是舍不得。老子是...对,是累了!你也别烦我了!”
......
“呼呼~”
喘息声,愈发地大了。
步伐,吃力、吃力、更吃力。
又不知是多久,矗于尸门前方的、那道巨大的拱门,终于清晰地映入了白发人的眼帘。
“快到了!”
“就快到了!”
“只要再迈一步!”
艰难地,迈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白发人最终,不甘地嘶吼了声。
“都到了这了,你还缠着我干嘛?你滚!你滚!你快滚啊!!”
早已精疲力竭,可谁奈灯芯燃尽,便是枯柴,也开始化灰。而灰烬,纵是再加把风,又能飘个多远?
榨干了最后一丝力量,白发人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扭曲、变形....
近前的拱门,像化为了线条,交错着、缠绕着,叫他再难分辨。
朗空的骄阳,长长的,好似道扁担,无限地延出了金色的亮光,而平坦的大地,也为这热浪侵袭,放佛随时,都会被彻底地吞没....
天旋,地转。
金星,满目。
金星肆意地涂抹,色彩愈渐地单一。
“呼..呼...啊~!”
喘息、嘶吼,混杂。
垂肩、低眉,无力。
白发人拼命地摇头,试图回归正轨,然而现实无奈,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抑制那股、源源不断的、由脑海深处席来的、强大无匹的倦意。
疲惫、倦怠,只要闭眼,便会睡去,以至其拉耸着的脑瓜,也陷入了力场,在不停地同白发人的意志,做着最后的争斗。
“老伙计,你都快到家了!怎么...还要拖累我?”
“得过了那门!得过了再说啊!怎么他娘的,就是过不去啊!”
嘶哑的嗓音,回荡在小道上空,低沉,却又饱含着几分、淡淡的不甘。
一个踉跄,白发人向下栽倒,只是,在其扑街的前刹,他竟用仅存的意识,催促着自身:
“不行!不行!”
“不能压到!”
“扑通”
终于,那为其横抱着的、由黑布紧裹的、神秘的物件,安稳地降在了地上,未惹到片抹尘埃.....
“唔~”
下意识地,白发男痛呼了声,试图睁开双眼,再去看看,看看什么?
世界,会就此永恒?
安逸,还不配,不配,完全不配....哪怕,仅有一秒,也不可以...
“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呔!呔!!何方宵小?!”
“唉呀!哎?哎?这位兄台,小生是说笑的!诶!你怎么倒下了?”
何处?
尽是嘈杂!
便是再好的意境?
也是毁了!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