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从未离过家的人来说,一段情非得已的旅程,就像是干渴关头的馒头,干瘪且难以下咽。
然而,近况不顺的萧闯,又得迫不得已地吞下一块、比馒头还要恶心百倍的、又臭又硬的石头。
“要我再说几遍?”
“啊?这启明石上分明有写!上仙水雾!上仙水雾!查无此人!查无此人!!查无此人!!!”
“你们不信我?总得信科学吧?”
......
脑中仍萦绕着次使那气急败坏的吼声,萧闯一脸迷茫,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次使,又名管事仙人,乃是滞留净土的下仙,但凡达大仙之境,皆可身傍此职,统管次等域诸事。
方才,他们一行三人,寻至次使府,欲觅出水雾所在。
只是,通过启明石,这等用于传信的仙石,竟反馈出“查无此人”的讯息,这...却让萧闯无可奈何了。
明明就是水雾嘛!
难道..此“水雾”非彼水雾?应是水悟?又或是...氺吾?
究竟是口音问题?还是真无此人?!
“当初...你怎么不核对一下呢?”
“谁能想到!这丫...会来这么一出?吗的,谁没事儿核对字眼儿啊?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面对耕农的好意,萧闯显然会错了意,因而,情急之下,其话语,也不乏夹带了几分怒气。
经由零星的记忆,便想在盘根错节的师门链中,找寻出关于水雾的线索,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按照惯例,萧闯本该前往一等域,由水雾的师门中人教导修行。
而耕农二仙,自也能一并去往,并同他们的另一恩人——水雾,聊表谢意。
可如今,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局面,三人竟集体地沦陷了。
来路上,苦行曾说,净土招纳弟子,尚有两种方式。
其一,便是像萧闯这般,由净外上仙发掘,并引渡净内的。
往往,这等弟子,凭借着专人的指点,及师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丹药支持,前途自是光明,成就亦不可限量。
其二,却是于渡仙日上,脱颖而出的弟子了。
该类弟子,数量众多,因而大数,将被弃于次等,难有出头之日。
相比之下,天赋较差的弟子,反而会踏上一条更为艰涩的修道之路。
其间差距,真教人不明觉历,嗟叹不已。
可即便如此,他们能入仙界,便已为无数生灵所羡慕的了。
毫未介意萧闯的语气,耕农轻叹一声,当即出言安慰道:“萧闯,你先莫急,我同苦行化凡千年,倒认识不少次使。如今,纵去不了一等域,做不得那师门的弟子,我等也想法子,让你成了仙家丹童。到时,那待遇,哼哼,可不比师门的差!”拍了拍萧闯的肩头,以示安慰,苦行亦是颇为自信地道:“正是,修仙之途,关键不在外物,天赋,还是最重要的。”
联想到这一路上的孤单与无助,再体味着二仙话中的真诚,萧闯双目一红,便要涌出泪来。
强忍住夺眶的泪水,萧闯挤出丝笑容,故作沉稳道:“没关系...能来这儿,我已经很满足了。”
话是这么说,可任谁都看得出,萧闯那硬装出的笑意,简直比哭还难看。
再一次的,耕农长叹了声,却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一时间,他倒怀念起了曾经的岁月。
想当初,他如萧闯这般大时,不也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吗?
只可惜,千年光阴,轻易便逝,纵是想要挽回,可曾经的他们,却还在么?
同耕农相知多年,苦行哪能不知老友的想法?
然而,只一小的便够,如今又蹦出个老的,又叫他如何是好?
此情此景,倒不如闭紧嘴巴,来得痛快!
云斗瞬息千里,转眼便来至了下仙的屋舍所在。
空荡的荒野上,是排排的草屋。
草屋错落分布,却显整洁有序,毫无杂乱之感。屋外,堆积着无数栗谷,就那么散在地上,任飞鸟叮啄,颇具几分“奢侈”的味道。
再次见到这熟悉的场景,苦行也不由感慨世事无常、命无绝对了。
千年前,他二人在此得道,却双双沦为下仙。
如今,千年过隙,他等晋为上仙,却又因一凡子,重归这早已厌倦了的“囚场”...这等因缘,又怎能不叫人感慨呢?
在耕农的带领下,一行三人下了云斗,举步向传说中的“使长”寻去。
所谓使长,顾名思义,便是次使的头儿。
不出片刻,几人便发现了一位似于凡间师爷打扮的、明显异于常人的青年男子,正踱着步子,迎面行来。
而在男子现身的一刹,苦行那皱着的眉头,亦是不自觉地舒缓,并勾起了一抹弧度。
“哎!候使长!多日不见,却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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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已有百年资历的次使,使长侯安,可谓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就差呕心沥血,为净土献身了....
在辛劳工作的同时,他亦一直期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机缘。
然后,今时,今日,他却无比的愤怒......
于仙灵来讲,千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对候安,却恍若一生。
千年前,他与中意的女子情投意合、暗结情缘。
可现实,却给他一当头喝棒,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几临崩溃....
他们冲破了界限重重的仙凡之隔,却无法横跨上仙、下仙——这种可笑无比的净土规则?
如今,那曾与他立下了海誓山盟的她,还真实现了“与君相伴,生死相依”的诺言,只是,那个“他”,并不是他。
因而,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小仙,不论大仙,不论耕农,不论使长,候安,始终渴求着自由。
这份渴望,直比一尽下仙,还要猛烈得多。
因为那是...仇恨的力量!
时到正午,艳阳高照。
如往日般,当待他抚扇歇息之际,一种莫名的心悸,却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他袭来。
只在顷刻,他苦等了千年的自由之门,终于再次,向他敞开。
不顾一切地、丢掉了夏日的懒散,钱利发了疯似地,向半空的黑光袭去。
好似离弦的箭,于平静的云海内,候安的身形,刮起了道白色的旋风。
“呼!”
到了!
而且!是第一个!
“哈哈哈哈哈~~”
狞笑了一阵,候安狠喘了口气,他压下内心的张狂,开始细细地感悟了起来。
期间,不时有人,飞入邻空,加入了感悟的行列。
一道,两道,三道...百道...
“貌似...很难领悟么?是啊!我一大仙才勉强悟到,你们这群小仙,又何德何能呢?”
不妙!
在如此重要的关头,候安竟!...竟!!...竟走神了!!!于是乎....
此次机缘,失之交臂!
怎么会?怎么会?!!
顾不得失落、抱怨、或是其他,候安的第一反应,却是...
“哈哈哈哈哈...我失败了!你们也得陪我!我出不去!你们也别想!哈哈哈...我们都一样!都是败者!谁也跑不了!哈哈哈......”
只可惜,这种歇斯底里的、病态的安慰,并未持续多久,便为他一向看不起的两人,所狠狠地打破!
一个,是把凡俗当亲人的老头儿。
另一个,则是天生自然熟的sha瓜。
可就是这样的两人,竟!还!成功了!!
混在众仙之间,候安双拳紧握,一声不响地,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一刻,一向以笑脸示人的他,忽地对自己的虚伪,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恶心。
突然间,候安,想卸下面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