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裹着船只的碎片,水流扫过食道,汹涌淌下。
其间,萧闯若隐若现。
一股有别于海腥的臭味,弥留在萧闯鼻尖,使他不禁干呕起来。
这时,还能什么想法?
没必要了。
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强者有强者的态度,弱者有弱者的自尊。
虽说,并无绝对意义上的强弱之别,但毫无疑问的是,自离开了仙佑,萧闯便成为了弱者。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沉沦,亦反映出仅余的尊严。
话虽如此,萧闯也算是整只船队里,最为幸运的人了。
相较于死者,生,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不知被浸泡了多久,萧闯未曾反抗,始终任由着水流,恣意地冲刷。
然而,越往深处,萧闯便越是疑惑。
随着距离的延长,周围的温度,竟也在缓慢上升着。
到此为止,温度已然极高,能捱住的,绝非常人。
“这等温度下,三族船员,应是无一幸免了吧?”
半年多的相处,也让萧闯对神魔,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曾经,对异族的了解,萧闯仅建立在了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如此一来,难免会有偏颇。
可亲自接触后,萧闯发现,真正恶俗的,却是一向擅于批判的人族。
相比之下,朴实少言的魔族,抑或是恬静自然的神族,倒显得简单很多。
继续深入,点点红芒,映入了眼帘。
“这怪兽的腹中,还有片岩浆不成?”
突如其来的红芒,打断了萧闯的思绪,使他不禁疑惑起来。
答案,很快揭晓。
原来,红芒既不是所谓的岩浆,也不是某种单纯的发光体,而是,鲸兽的消化系统。
之所以敢如此肯定,却是萧闯发现,处于下端的船板,在接触到红芒的一刹,皆是迅速地分解,难留半点痕迹。
如此诡异的一幕,霎时令萧闯精神了起来。
吗的,说的要死要活的,可真遇着事儿了,他还是得反抗反抗。
赶忙调好下落的姿势,萧闯打算从另一个角度,仔细观察一番。
慌乱中,萧闯竟从红芒间,嗅出了丝熟悉的味道。
红芒?血红色光芒?
不正是天地置一吗?
萧闯越想,便越觉不可思议。
“或许,只是类似的东西,实质并不相同吧?”
施出萧家身法,萧闯将自己紧紧地贴在了管壁的肉突上。
一丝天地置一的气炎,自丹田伊始,开始顺着水流,向红芒探去。
混在水流内,气炎不畏生死地,冲弥天的红芒“厮杀”而去。
无例外的,水流刚触红芒,便瞬时湮灭,毫无侥幸可言。
可唯独,那丝天地置一的气炎,竟如鱼得水般,于红芒的内部,肆意地游走了起来。
“这......”
为防止牵连,萧闯放弃了气炎,任由其自由活动。
然而,望着这十分诡异的一幕,萧闯的嘴,不禁撑到了最大。
也许...
仅仅是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儿,萧闯一时有些犹豫。
他有心试这红芒深浅,可一旦进入,便再无回路了。
这也意味这,万一有何意外,他将必死无疑!
没工夫考虑红芒与天地置一的关联,萧闯反而沉心思索了起来。
到了此刻,不外乎两点。
其一,便是顺突起而上,匿至鲸兽嘴边,待其张口之际,再趁机逃生。
此法虽然稳妥,但左思右想下,萧闯总觉不妥。
先不提张口间隙,鲸兽所处之地是否利于逃脱。
单说先前同鲸兽对视,萧闯便依稀觉得,这鲸兽体型虽大,但在感知力方面,必然是个好手。
到时,他盲目逃窜,未免不会为其察觉。
“唉...早知道,就该试着逃生了...只是....”
似想到了灵儿分别前的话语,萧闯苦涩一笑,转而释然道:
“若真是我引发了灾难,那这罪,也该由我来担!”
感伤了一阵,萧闯强迫自己冷静。先前的事情,他不愿再想,也不欲再提。
言归正传,说及他法,便是富贵险中求了。
这人面鲸身怪,可是毁灭了整只船队的罪人。
他自觉生还无望,还不如一探究竟,说不得,能有机会一搏?
综合考虑了一番,萧闯还是决定,深入鱼腹!
本就是将死之人,若不是船队相救,他又哪能,苟活至今?何况,风暴中,他罔顾船员的呼救,本就算是亏欠。
现在,也到了了断之时了。
刚有了决断,腔道便一阵晃动,倾斜地更厉害了。
如此一来,连带着几只小船,余下的残骸皆尽滑下,为红芒吞没。
“死鱼怪,你抽什么风?连脚都没有,就学人站立?去死吧!”重新稳固了身形,萧闯不由怒道。
只是,腹中之声,鲸兽又哪能听到?
自知无人应答,萧闯不再乱骂,当下便不再耽搁,巧妙地为己身,披上了一层由气炎幻化的“铠甲”。
旋即,他又放开了突起,缓慢向下降去。
同红芒的间距,不断地缩减着。
出于谨慎,一路上,萧闯尽量靠在通道一侧,随时准备“刹车”。
不出片刻,其鞋尖,便率先触到了红芒的边缘。
生死攸关,萧闯单手急探,死死地扒住了侧面的凹缝。
待身形停稳,他单脚微伸,先以鞋尖,深入了红芒中去。
气炎覆盖下,鞋尖毫无异变。
“呼......”
长出了口气,萧闯暗自叹道:
“如此看来,天地置一,确和这红芒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不,鞋还好好的嘛!”
自如地摆了摆腿,萧闯心中大定,当即松开了凹缝,开始快速地下潜。
好在,直至红芒漫胸,都未有状况突发。
只是,令萧闯颇为忧虑的是,温度较之以前,又有了更加明显的提升,甚至连他这身板,都微有些吃力了。
天地置一,作为萧家的绝学,从不不轻易示人。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此招消耗过大,若非情况特殊,绝不能当众施展。
以萧闯当前的水平,施展天地置一,绝捱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一旦超时,定会内力枯竭,进而导致昏阙。
这却是为何,那日,他被船队发现之际,仍犹自昏迷了。
红芒内部,能见度极低。但相较于幽长的食道,萧闯已能初步地窥物了。
也是因此,萧闯对鲸兽的腹腔,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
只见,空旷的胃腔内,正分布着无数稀疏的、用以连接胃壁的纤管。
为防意外,萧闯不敢贸近,只好从远处观察。
目光下移,腹腔黑青的底壁,已然隐约可见了。
冲下方大吼了两声,萧闯欲要凭借回音,测算自己同底部的间距。
只可惜,声音发出,却如石沉大海,竟无丝毫回应。想来,那看似咫尺的底部,实则距他甚远。
到目前为止,萧闯尚未碰到实质的危险。
然则,一路的坦途,似也预示着后路的危险。
究竟是缘是险、是易是难,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