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夹杂着大雪在天地间肆虐,路上行人急匆匆地各自归家。
楚羽笛在天下楼临街的窗边坐着,坐在他对面的是从剑铺到访的叶志耀叶庄主。
“这场雪下得可真不是时候,玄鸣兄他们怕是麻烦了。”楚羽笛喝了一勺胡辣汤,望天悠悠地道。
叶志耀问:“今天在茶里下毒的人查出来了么?”
“不曾,叶兄你别看这天下楼在轩辕城声名鼎盛,其实楼中并没有什么高手。”
“这个我是知道的,”叶志耀道,“有武侯府为援,即便没有高手,又有何惧呢。”
“话虽如此,终究不便。”楚羽笛摇摇头,他自强惯了,自然觉得天下楼的情况不妥,不过各人活法,说多无益。
他取了一小勺胡辣汤伸到身边的楚小妹面前,只看一丝丝热气被楚小妹吸入了鼻中。辛辣的气息把她呛得小声咳嗽。
楚羽笛见状微笑,伸手在楚小妹头上虚摸了几下。
此情此景看得坐在他对面的叶志耀皱起眉头,心想,这些疯子各有怪癖,想找几个正常的兴汉袍泽,有点难呐。
寒夜渐深,西边仍不见玄鸣二人归来的身影。
眼看雪越下越大,一直在开导楚小妹,想让她多点笑颜的楚羽笛,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叶兄,今夜大雪飘飞,恐怕正是多事之夜,你会在这里坐镇的吧?”
“我夫人与天下楼的诸位相谈甚欢,她不走,我自然也不走。”
“那正好,我先离开一阵,此地就麻烦叶兄看顾了。”
“你自去便是。”
楚羽笛拱拱手,抄起靠在窗边的落枫枪,自顾自地带着楚小妹下楼。
他把义妹送回别院,方才来到天下楼的马厩,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
见追音一直拿脑袋蹭他,楚羽笛道:“老家伙,把你扔在马厩真是委屈你了,走,本将军带你去寻兄弟去。”
羽笛飞身上马,把落枫挂在了得胜钩上,驱马朝西缓行。
他一边走着,一边在马上与追音说话。
“老家伙,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舒适了。”
“想我楚羽笛,也是一时豪杰,自从离开雅轩阁之后纵横江湖几未逢敌手。”
“谁知道一次阴差阳错之下,竟与兄弟去了那么一个诡异的坟冢。”
“得到羽林枪法这些孤本之后本来我也是认命了的,就当做磨砺嘛。”
“可是……”
楚羽笛微微伏低身子,手在追音的马脖子上轻轻抚着。
一个巨大的创口随着他的抚摸现于人世。
路人定睛再看,眼前哪还有神骏的追音,有的只是一匹浑身上下遍布伤痕的修罗凶兽。
它的一只眼睛被刀刃划过,即便如此仍阻挡不了它睁眼看世间的倔强,眼神要比昔日更加锐利,直刺人心,等闲不能直视。
归家的行人纷纷朝两边避让,天降大雪丝毫也没有妨碍他们好奇地朝楚羽笛指指点点。
“一不小心就把你的真面目露了出来了呢,老家伙。”
楚羽笛把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物,一路走来,他已经习惯了。每次一不小心露出了追音现在的真容,总会让旁人诧异、惊恐。
世间的所有经历,都是有代价的。
即便它就好像这漫天飘飞的鹅毛大雪一般,让人觉得冰冷刺骨,难以近人。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楚羽笛在回忆中踱出了轩辕城西门,见他浑身上下带着凶焰,就连守门的卫侯都没有贸贸然拦他。
他一路上多数都在闭着眼睛,每当独处的时候,诸多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缠绕,让他一刻不能安宁。
“或许我应该找玄鸣兄帮我看看,他怎么着也是个道门弟子。你说对么,老家伙。”
追音自然是不会说话的,但是它的步子停了下来。
楚羽笛晃了一晃,睁开了他的锐眼。
这是轩辕城西的荒野之上,四周渺无人迹,只有城池的火光还在身后地平线上若隐若现。
轩辕城的西面,官道直通嵩山余脉有熊山,所以人迹稀少,也就白天可能会有不少过路客商经过。
此时天早已黑透。
楚羽笛张开的眼睛又重新眯了起来,一夹追音的马腹让它继续前行。
“今夜不想与人动手,不想死的,劝你们乖乖待着别动……”
破庙。
一块石碑被刘明推倒抵住了庙门,他攀在横梁上,正欲破去庙顶的瓦片。
玄鸣道:“阿明,这山神庙本来就有点年久失修,再被你鼓捣鼓捣,明年今日可能就看不见这金甲山神了。”
他说完,便朝山神作揖,道了一声无上天尊。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呢?不上屋顶难道在这庙里等死?”
“好好好,上上上,”玄鸣道,“那你暂且让开。”
刘明奇怪地看着玄鸣,在横梁上挪了挪,蹭得厚厚的尘灰不停地飘落。
只见玄鸣拔剑在手,一道环形剑气飞出,在屋顶切了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圆。
瓦片纷纷下坠,紧随其后的是天上的雪花。
玄鸣坐忘真气一提,整个人便螺旋着上升,以梯云纵钻出了山神庙,落在屋顶上,刘明紧随其后。
屋顶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细雪,借着雪色,只见山神庙四周人影绰绰,搜寻猎物的异鬼正来回徘徊。
玄鸣盘坐在侧,丝毫没有因为被团团围住而心焦。
“阿明,距离你上次来这里过了多久?”
“没多久。”
“那你的运气还真不错,孤身前来的时候没有被发现。想来你口中的那个小乞丐,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轩辕城最偏僻的乞丐聚集地,我最先来的就是这里。”
玄鸣道:“等等吧。对方动作这么大,我挺好奇他们的目的。”
他撤去了坐忘真气,任凭雪花打在脸上,留霜琢骨。
又过了一会,玄鸣神色一动,道:“人来了。”
刘明极目望去,脚下的异鬼一个两个结束徘徊,撤开十余步工工整整地站着。
诡异的铜铃声由远到近,由小到大,由空灵到刺耳,一步一步地朝玄鸣二人逼近。
一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站在了玄鸣二人的视野边缘,露出一丝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