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湖边,再度绿了岸边的牧草,因着湿润,长势比别处明显要旺盛高大一些,却因为湖边的一些暗泽,并无人来湖边放牧。
因为夏至倾常常来这里散步,耶龙亿便着人在湖边修了一段栈道,走在上面,临水而不湿鞋。
“王后可能不记得了,乌兰珠第一次见您,便是在这相思湖边。”乌兰珠望着这一片湖水轻轻道。
夏至倾只笑笑,并未言语,她不太愿提起那些她不记得的往事,因为一片空白,她心里便有些慌,像被关在一间没有出口的屋子。
“当时,我还是大王的未婚妻子,却不料婚期未到,大王却爱上了王后你。”乌兰珠却兀自继续说了下去。
耶龙亿,耶龙宁,乌兰珠,相思湖……这些字眼汇在一起,令夏至倾的脑子又开始痛了起来。
“我在僰弩部住的那段日子,备受大王冷落,大多时间都是耶龙宁在陪着我,后来我们又一起去了幽州城,我便是在那时爱上的耶龙宁,他善良,开朗,倜傥,温柔,我以为我终于觅得如意郎君,谁料他会亡于迎亲路上……”乌兰珠缓缓说着,情绪便陡然低落下去,耶龙宁这三个字,便是她心头上的一把刀,每每提起,都能刺中她的心。
这些事都是夏至倾遗忘了的,她除了安慰乌兰珠放眼来日,倒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害死了耶龙宁,想来想去,害死耶龙宁的便是大王了,若不是他冷淡于我,我也不会天天与耶龙宁在一起,便也不会爱上他,也便不会要另嫁于他……而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你,大王他迷上了你,背信弃义,甚至连自己的族人都不顾了,耶龙宁一向简单,他哪里懂得局势险恶,怕是到死那刻,他都不明所以罢……”一提到耶龙宁的名字,乌兰珠的声音便是哽了。
夏至倾则更是无言了,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乌兰珠为何会与她陈述这些悲伤的往事,而且竟将耶龙宁的死归罪于自己身上。
“如今,耶龙宁魂归天外,我也凄苦无依,而王后你和大王却恩爱有加人丁兴旺,老天爷不公啊。”乌兰珠说着对夏至倾莞尔一笑,那笑容却透着冰冷与狠烈。
夏至倾越发感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她不由得往冬梅那边看去,冬梅正在和古敏在坡上的草丛里采野花,古敏的怀里已经抱了满满一怀,五颜六色的很是美丽。
看到冬梅与古敏在,夏至倾的心便稍稍安了点。
“我们便回吧,走了这许久,我也有些累了。”夏至倾说着便匆匆转身。
却冷不防被乌兰珠从后面一推,毫无防备的夏至倾便扑腾一声落入水中。
相思湖的水深不可测,一落入进去,夏至倾本能地在水里扑腾着,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够不到湖底,这一下她便慌了,便这样扑腾着往下沉去。
冬梅与古敏听见了声音,便慌忙往山坡下跑过来,乌兰珠见了,这才慌忙喊道:“快来救人,王后不小心落水了。”
但冬梅与古敏都不识水性,岸上除了又高又密的牧草便无其他,便是想救人都找不到趁手的家什。
“愣着干嘛?快去通知大王啊。”乌兰珠对古敏喊道,心里却想,最好那耶龙亿来了,下水去救夏至倾,与她一道儿淹死在这湖中,一切恩怨也便平了。
古敏听了,慌忙点头,转身往宫帐方向跑去。
冬梅在岸上干着急,眼看着夏至倾在水里不动了,也不管自己懂不懂水性,喊了一声“倾小姐”便跳了下去。
这一跳也是深不见底,冬梅在水里扑腾着,她拼命想靠近夏至倾,而扑腾起来的浪却将夏至倾往湖心推去。
乌兰珠在栈道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心里也不知到底是何种滋味,既恐慌又茫然,夏至倾浮在水面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她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复仇之后的快意,世间似乎一派死寂,真是令她绝望至极。
这样愣怔了许久,乌兰珠闭上眼睛,也一头扎进相思湖里。
便葬身在这相思湖里罢,但愿湖神会让她与耶龙宁的魂魄得以相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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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王后何时会醒?”
雅舍里,又听得耶龙亿询问太医的焦急之声,已经第三日了,夏至倾却还是昏迷着,因着她之前被昏药迷昏不醒的往事,耶龙亿仍心有余悸。
“禀大王,王后脉象平稳气息如常,卑职也实在参不透王后为何至今不醒。”太医皱着眉头,一脸愁绪,连着两日,太医院里忙翻了天,想尽各种办法,也未能令王后苏醒过来。
夏至倾是被耶龙亿救上来的,当他匆忙赶到,便见夏至倾与乌兰珠在湖上飘着,他见了,也顾不得身旁侍卫劝阻,便跳下湖去。
乌兰珠被救上岸后便苏醒了,可是夏至倾,就这样一直昏迷着。
被问及落水原因,乌兰珠只说是夏至倾自己不小心落水,冬梅与她一起去救,结果都因为不识水性而失败。
冬梅的尸体是第二日浮上来的,耶龙亿命人厚葬了她,心里却担忧着倾儿,一旦她醒来,知道冬梅为了救她而死去,应该会多么难过。
“倾儿,快醒醒吧,总是这样吓我,真是不乖。”夜深人静时,耶龙亿便这样握着倾儿的手自言自语。
自从倾儿昏迷了,他夜夜睡不安稳,隔段时间便醒来,看一眼倾儿的状况。
太医院的太医们也轮流在雅舍里当值,随时等候耶龙亿的传唤。
勋儿也每日来看望自己的阿妈,已经会蹒跚着走路,正咿呀学语的他伏在夏至倾耳边模糊地喊着“阿妈,阿妈”,见自己的阿妈总是闭着眼睛,小家伙便瘪着小嘴,一副委屈的样子,将头靠在耶龙亿的身上,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阿妈,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抱过自己了。
“阿妈睡着了,勋儿乖,自己去玩吧。”
耶龙亿将勋儿哄走,便唤了太医进来,情况依旧在前几日一模一样,一切无碍,却就是没有醒来。
耶龙亿的脸色便越发难看了,“你们到底懂不懂得如何医治王后?若是因你们这些庸才耽误了王后的身体,孤定不会饶了你们。”
太医听了,忙跪倒,不敢出声。
耶龙亿见了,更是心烦不已,挥手让其退下。心里暗想,莫非应该带着倾儿去康平城吗?论医术,自己的岳丈才是最可信服之人罢。
“倾儿,再不醒来,明日我便要带你去康平城了。”夜里,临睡前,耶龙亿附在夏至倾的耳边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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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一睁眼耶龙亿便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低头,却发现倾儿不知何时侧着身子偎在他的怀里,跟无数个从前的早晨一样,枕着他的胳膊。
可是,这五日来,倾儿都不曾自己翻动过啊,莫非……
“倾儿,倾儿……”耶龙亿也不敢乱动,僵硬地轻声喊道。
“唔。”倾儿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兀自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耶龙亿欢喜得不敢相信,他将自己的胳膊从倾儿的头下抽了出来,轻手轻脚下了床,对回廊上候命的太医招招手,太医忙上前来。
“王后似乎是醒过来了,你快去看看。”耶龙亿吩咐道。
那太医忙应了,低头进了卧房,用一块丝帕搭在夏至倾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夏至倾只觉得有人搭了自己的手腕,起初以为是耶龙亿,睁开眼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跪在床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太医被夏至倾吓了一跳,忙缩回手,低头告罪:“惊吓了王后,卑职该死。”
耶龙亿见了,忙上前安抚倾儿。见了耶龙亿,倾儿才安下心来,看了看四周,全然是熟悉的景象,她依然是身在雅舍里,可是这几日,她真的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待太医退下,倾儿便投入耶龙亿的怀里,“耶龙亿,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啊,我梦见一条好大的鲤鱼在水里游着,又梦见你变成了强盗,又梦见我们被你的族人驱赶,又梦见我生了孩儿,简直痛得快死了一般……”
耶龙亿听着倾儿凌乱的叙述,想着这几天昏迷时,夏至倾时不时不安地蹙眉,竟是在做梦吗?可是强盗,被族人驱赶,诞下孩儿,这些事不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而且,倾儿又开始喊自己“耶龙亿”了,自她丧失记忆,她已经极少这样喊自己了,这世间敢连名带姓这样称呼他的女子,也便只有倾儿了罢,那个从前的倾儿。
“那你可梦见我们一同去了安城?”耶龙亿试探着问。
“对哦,大冷的天你带我去海边,看渔民在海边的淤泥里挖海鲜呢,莫非我们做了同样的梦?”倾儿觉得神奇极了。
“那些不是梦,是我们曾经共有的回忆,是真实发生的事,倾儿,你终于记起这些往事来了。”耶龙亿说着,将倾儿拥在怀里,欢喜说道。
“可是那条鲤鱼是什么?一条好大好大的鲤鱼啊,在水里向我游过来,就在相思湖里,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呢?”倾儿疑惑地回忆着,她猛然想起自己落水的那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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