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入口处又有人高喊,需要帮忙。
于是所有谈话到此结束。
大家又重新被动而麻木地忙碌起来,不为别的,就只是由动物的本能驱使着,单纯地想要活命罢了。
程思城的军队,每隔一阵,就会重新放箭,让人根本没有松懈的机会。
刘戎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还出了大太阳。
太阳出来之后,气温又开始回升,变得跟夏日一样炎热,火势又再度旺盛起来。
两边陷入了痛苦的拉锯战。
刘戎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72小时。
第三日,已经连续奋战两天两夜的建宁军也开始疲惫,加上火势又变大了,不利于进攻,他们只好又暂时撤兵了。
此时的刘戎,已经累得不想再讲任何话。
如果可以选择,她只想好好地大吃一顿,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惜这些小事,现在也变得极为奢侈,甚至根本不可能实现。
所有人的嘴唇都干裂了,随手一拍,身上都可以抖出厚厚一层火烧灰,头发也好像干枯的稻草,完全没有光泽。
几个男人就更不用说了,连谢瑜和庄贤这两个看起来最小白脸的男人,都冒出了胡子。
为此,史隘乾意见最大。
大家都在趁机打盹的时候,他一会儿嫌这个人身体臭,一会儿又嫌地方太脏,折腾了许久,旁边人家都开始打呼了,他还没找着地方睡。
苟胜睡醒一觉,躺在地上望着他咂咂嘴,“你再不睡,一会儿对面又开始攻,你就抓瞎了。”
史隘乾一边找位置坐下去,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主公到哪里去了?我要挨着主公睡。你们一个两个都胡子拉碴的,身上臭死了!只有主公,再邋遢也是香香的。”
他话音刚落,靠坐在一旁石壁上的江英杰就笑了,“那是个太监!他身上能有男人味么?”
他此话一出,苟胜立即坐起来,指着他吼:“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要不是我家主公,你早死在对面的箭下了!还敢说他的不是?”
江英杰手臂枕头,挑着眉道:“我说的是事实。你看她这么些天了,连胡子都不长。在场这么多人,有谁跟她一样,下巴处光光的?”
这下连史隘乾也有点恼了,“我家主公年纪小,还没长开呢!你休要胡说!”
江英杰咧嘴一笑,像是懒得跟他们争,又像是困了,径自撇开头,闭目低喃,“说了你们也不信,那就是个太监。放箭的时候,他喊的声音,听起来又尖又细,像个娘们似的,哪有一点男人的样子?一群二货!”
“**祖宗!你丫就是欠揍!”苟胜干脆爬起来,又想上前去跟他打架。
谢瑜正在帮伤员包扎,忽闻这边动静甚大,便也留意了一下,听到此处,忍不住皱起眉头,走过去拉住苟胜的肩膀,“别理他,这人就是条疯狗!”
苟胜一见谢瑜来了,顿时又冷静下来,扭头说:“洒家原先也没想惹事来着,但这厮实在嘴欠!”
史隘乾也道:“老朽替他作证!苟胜没错!”
江英杰看到谢瑜,笑容顿时变得更暧丨丨昧了,好像在用目光询问他,“太监上起来,滋味如何?”
谢瑜心里明白,此事再说下去,吃亏的,只能是刘戎,所以只能暂时忍了,又交代苟胜和史隘乾二人,“他要是再说主公什么,你们都装听不见。这样他便闹不起来了。”
“可是……”苟胜抓头,“洒家听不得别人说主公坏话!听着心里憋屈!洒家离他远些好了!”说着,拿起自己的三叉戟,冲江英杰冷哼一声,朝入口处另一侧石壁去了。
史隘乾赶紧跟上,“苟胜,我同你一道儿去。我也不待见这厮!”说着,吊梢眼由上至下斜瞥江英杰,看起来样子极为冷酷。
他们这边吵吵嚷嚷,刘戎却全然不知晓。
她站在大太阳底下,眯眼搜索着庄贤的身影,终于在开阔地中央的大榕树下,看到了他。
此时庄贤正蹲在树下,用剑挖坑。
刘戎和郭搏雄走过来的时候,树下的坑已经被他用土松松的盖上了,完了还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
这棵树,正是早些刘戎、苟胜和江英杰躲避箭羽的地方。
刘戎看到他搬动的那块石头,像是原本就在那里的,只不过又放回原处而已,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但好端端的,他为何在石头下面挖个坑?又填平了?
像是在埋什么东西……
庄贤站起来看到他们,表情也很疲惫,“什么事?”
刘戎歪着脑袋问庄贤,“你在干嘛?”头发在空中掉了好几撮,乱糟糟的,像个难民。
庄贤道:“我的一个朋友死了,条件简陋,尸体恐怕带不回去了,只能暂时将他的遗物先埋放在这里,等日后若有机会,再回来取,好交还给他的家人。”
刘戎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脑子已经很不好使,思考时,不仅迟钝,而且还经常发呆和断片。
她想了想,不觉得庄贤这番话有什么问题,于是又问:“我想知道你后面有什么计划?”
庄贤看她许久,没有回答。
一旁的郭搏雄见状,也出声道:“这火现在虽然看起来猛,但是井栏的木料已经快烧完了。火势越猛,灭得也越快。
这火最多撑到明天晚上。
这两天我看你一直很淡定的样子,仿佛早已心中有数,另有安排。
如果你想要我们帮忙,那就得告诉我们细节。”
刘戎又补充一句,“我们要知道全部。”
庄贤看他俩各一眼,最后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们。”
经过这几天的水深火热,庄贤已经不再用区区谦称自己,因为已经没那个闲工夫装丨丨逼了。
他答应完,很快蹲下去,找了一根细细的树枝。
刘戎和郭搏雄彼此对望一眼,很快也跟着他蹲在树下,看他在泥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很奇怪的图形。
乍一看,有点像两条正在交丨丨配的蛇,扭缠在一起。
刘戎是个现代人,对古代人这种写意画法,实在不敢恭维,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很快指着地上,问庄贤:“这是什么?”
“毒蛇迷宫的路线图。”
刘戎抬头看他,只见他满脸青涩的胡渣,看轮廓,居然是个将军胡。
她看庄贤时,庄贤也正抬头看她。
两人对视时,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猜疑,不信任,和各种观察。
庄贤很快扭开头,对郭搏雄讲:“早前确实是我经验不足,以为这场火可以烧五天。不过你说的情况,我也已经预料到了。我打算今夜就带人撤离!”
刘戎蹲在地上,双手抱膝,闻言撇了撇嘴,“你不是说要守七天吗?现在才第三天,后面几天咋办?”
庄贤用树枝点了点地上的蛇形图案,“进这里面守。”
刘戎这才认真看向地面,觉得应该可以听到点干货了。
庄贤道:“对方这么多人的军队,后勤补给必定就占了人数的一大半。他们的兵,总不能吃生米吧?
平均一个士兵,至少要配五个后勤保障,他们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才能远程移动。
而且他们是去攻城的,辎重运输,攻城器械,这些都需要车马人手。
若我们进入狭窄处,再一路挖坑,让他们的辎重难走,就可以暂时甩开大部分人。”
刘戎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但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生怕被他忽悠,于是看向旁边的郭搏雄。
只见郭搏雄听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
庄贤继续道:“进入迷宫后,里面的各处陷阱,可以再帮我们解决掉一部分追击的敌人。我们虽然人少,不占优势,但只要不硬拼,凭借地理优势,让他们在迷宫里绕圈几日,还是可以成功脱险的。”
刘戎看着地上的图案,皱眉问:“这迷宫怎么走,你根本没说。若你半路被敌军杀了,我们怎么办?别怪我说话直,现在这种情况,谁什么时候死,根本不知道。”
庄贤笑了笑,“这有什么,我说给你听好了。”
刘戎一愣,没想到他真的愿意说,当即认真听起来。
因为早先庄贤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威胁大家不许逃跑,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会走正确的道路。跑也是迷路,掉进陷阱也一样会死。走不出去,也是饿死。
如今他怎么又愿意说了?
她正想不通呢……
庄贤已经指着地上缠绕在一起的两条蛇,“毒蛇迷宫,又叫真假蛇迷宫。换言之,就是有两条交叉的菱形路线,一条是真的可以出去的路,一条是假路。若走了假的那边,只会更加迷路,最终到达陷阱。”
郭搏雄指着两条蛇交丨丨尾的地方,“看形状,你这个迷宫,即使走进错误的道路,也还是有机会回来的。”
“是。”
“那有什么意义?”刘戎怪叫一声。
“怎么没有意义?我们的目的又不是为了消灭敌人,而是为了拖时间。”
“但你这样设计,即使我们走正确的那条路,也有可能在交叉点遇上敌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