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高长云用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好像陌生的妹妹道:“苏西,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回去?回去哪里?”
“啊,不是,没有,我回房里去了!”苏西道。
今日的府里空气好清新啊,看,那小池塘里的荷花都含苞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苏西蹲在了池塘边,托着腮,喃喃自语地道。
“西儿,你什么时候也会吟诗了?刚才那句不错啊!”
苏西背后突然响起了声音,吓得她坐在了地上。
“阿耶,我……我胡扯的啦!”苏西弄着裙角,道。
高聪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道:“阿耶对不住你,卢府上门求亲的时候,没有去查清楚他府上摊上了这种事。”
“阿耶,您别自责,今日您不是到卢府上说明白了吗,只是那个卢尚之真的是不懂礼数,如此上门找女儿说那些话!”苏西一提起这个姓卢的就来气。
高聪摸着她的头发,道:“你刚才说什么?季儒上门了?”
“阿耶,这已经不重要了,母丧丁忧三年,您可别让他耽误我三年,女儿心里有谁,阿耶您不知道吗?”苏西挤着眼睛,靠近了父亲,甜甜地说道。
远处飞来一只蜻蜓,稳稳地落在了那含苞的荷花上,高聪许久都不说话,苏西抬头望着父亲,突觉他有点显得苍老了。
她问道:“阿耶,方才听阿兄说,主上想南征?”
“对啊,平城地处塞外,气候也严寒干燥,六月雨雪,风沙常起,你看,今年京师大旱,现在仍然野无青草……”
“不事农桑的王公贵族、各级官吏,都依赖官府供应粮食,这些粮食哪里来?都靠平城周围的农户种植和从中原调运粮食接济,而如今漕运不通,近几日主上对督运调粮不力的官员免所居官,饿死衢路,无人收拾的情况时常在京师出现呐!”
“主上想南征,实现南北统一,一方面是为了民众能饱食裹餐,另一方面是为了避开柔然南侵锋芒,哪有那么简单的啊!”高聪又叹气道。
苏西被困在深闺之中,当然对这些父亲说的事没有耳闻,只是前世的她,在熟谙北魏史的王千驰教授的电脑里,早已将这些看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她对父亲道:“阿耶,所以您是站哪队?”
“西儿,你自从上次醒来后,怎的让我和你阿娘,阿兄都觉得,你变了个人似的?说的话我们都有些听不懂?就好像刚才的那句,什么叫站哪队?”高聪边道,边走向塘边的石桌,坐了下来。
高苏西有些心虚,其实一直都会有些不合现在时代的词语冒出来,她已经很小心了,但有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道:“阿耶,女儿的意思是,您是支持主上南征还是不支持主上南征?”
“你也不小了,该向你阿娘和嫂嫂学着管好内室之事,毕竟家和妻睦,才是女儿家该管之事。”高聪拍着她的手,道。
说罢,便起身欲回书房,高苏西站了起来,对着父亲的背影道:“阿耶,您务必要站在支持主上南征的那个队伍里!”
“你说什么?务必?你懂些什么?”高聪转身问道。
映入高聪眼中的,却是女儿那坚定的眼神,苏西道:“阿耶,您刚才都说了主上的南征已经在征求大臣们的意见,那么太后的意思呢?都说主上是太后抚养大的,太后是汉人,一直以汉化教导主上,主上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汉化思想,南征是假,迁都才是真啊。”
高聪听得心头一震,这小丫头怎么说的话一套套的?
苏西一边说,一边看着父亲,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继续道:“阿耶,这些年来,您身为朝中大臣,可以看到主上屡派大臣巡省新邦,抚慰邦中民众,还免除了新附民众的赋税征收,频繁运粮至新邦,这意图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阿耶和两位阿兄都没有在你面前说过这些!”高聪诧异道。
苏西一脸不乐意,对小倩道:“小倩,去沏壶茶来,阿耶和我都渴了!”
润了嗓子的苏西才继续对高聪洗脑,道:“您看,主上是鲜卑人,但太后却下诏为皇族子弟设皇家学馆,选忠信博闻之士做皇族子弟的师父?为什么在朝廷上,主上会接纳那么多的汉人士族为官?还下诏将孔乘封为崇圣大夫?尊崇儒家思想,三纲五常?”
高聪听着苏西在长篇大论,越听越迷惘,越听越觉得扯,这女儿哪来的这么些理论?
阿兄高长云闻下人道父亲和妹妹在花园里说了好久的话都不离开,也好奇地来听了一些,期间忍不住插了几句嘴,却被苏西反驳得说不上话。
夜晚,高聪两夫妻和衣而睡,高聪对姚氏道:“今日听西儿说了一些话,甚有道理,但却不知这些话都是谁教她的?”
“怎么,说了些什么?“姚氏转身问道。
高聪将苏西的话拣了些重要的和她说了,姚氏想了想,问道:“那次醒来后,郎不觉得西儿似与以前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像了?换了一个人似的?”
“可她一直都在府里养着,除了家里人和贴身仆人,都没有其他人近过她身子啊?”高聪道。
姚氏突然一把抓住丈夫的手,道:“难不成是秦大夫?是秦大夫一直都在给她诊治……”
“胡说八道些什么!秦大夫是我多年熟识,哪能害咱们苏西?只是你还记得她来咱们家的那年,门前来了一算命之人,说了些什么?”高聪问道。
姚氏面色一变,用手捂住张大了的嘴巴,点点头。
“希望不是真的吧,睡吧!”高聪累得闭了眼,沉沉地睡去。
苏西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起了床,小倩却睡得鼾声渐起,她给这小女孩掖了被子,披着外衣,轻轻地掩上了门。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后门,想起那晚与蒋少游的缠绵,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心里想着:这小子出门了这么久,都不知道给我来封信吗?
正想着,门锁突然发出一丝声响,她吓了一跳,躲到了柴堆后面,抡起一根木柴,随时准备进入打架状态。
门开了,就着那朦胧的月光,她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惊喜地丢下了木柴,从那人的身后抱住了他,轻喊道:“建言哥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苏西,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林意告诉你了?”蒋少游一边道,一边转身把她拥在怀里。
高苏西根本就不给他再继续说话的机会,再一次重演那晚的情形,只是这次,蒋少游占据的是上风,高苏西似乎感觉到,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点燃了。
还好,他控制了自己,只是高苏西不愿放手,还是紧紧地抱住他。
月色弥漫,两人的情愫似乎也随着月色徜徉,笼罩在了四周。
“我听说季儒阿娘过世了。”蒋少游道。
“阿耶今日过府吊丧,和卢尚之的父亲说了,想把这门婚事退了,那卢尚之就自己跑到我家里来,说什么要我等他!”高苏西不高兴道。
蒋少游的眼已然不能从高苏西的身上挪开,他托起她的下巴道:“我这次只是回来一晚,明日就要去武州。”
“那,你那晚说的要上门提亲的事,你忘了?哦,你今晚来,就是想告诉我,不要想这事了是吗?占了我的便宜,就想卸磨杀驴?”高苏西发起了脾气,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蒋少游再次把她揽进了怀里,苏西听得他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她何尝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只是……。
“卢府定不会在这段时间内,把婚事办了,你阿耶是什么性子之人,我很清楚,所以我才会在今晚过来找你,让你看清楚我是何之人。”
“主上和顺阳侯让我去武州,是为了筑佛开窟之事,我现在刚刚才脱籍入仕,理当做出一番功绩,能让太后和主上都能看到,这样我才能有资本在你阿耶和阿娘面前提亲,放心,不会让你高苏西小娘子等太久。”蒋少游说罢,轻啄了她额头一下。
高苏西听了,才把心头大石放了下来,她如何不知,这个男子心中抱负,只得点头道:“建言哥哥,你可不能食言,来,打勾勾!”
“什么?打勾勾?”蒋少游不解道。
高苏西拿过他的手,伸出自己的小指,勾在他的小指上,道:“对,勾勾小指,如果你说大话,必得天遣!”
“苏西,你我二人情意,天地皆知。”蒋少游用手指着月亮,道。
高苏西脱口而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什么?苏西你说什么?”蒋少游惊讶道。
高苏西摇摇头,说:“没什么,建言哥哥,你可曾在梦里见过我?在梦里的我,也是这般骄横吗?”
蒋少游想起第一晚在方山的梦境,正想说些什么,但却摇头道:“即使骄横,也是我最爱的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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