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房里生着闷气的李子禾,笙儿怎么哄也没法把她哄高兴,只得立在一旁,房间里的婆子和侍女们,大气也不敢出。
李诚甫让两个健硕的仆人一左一右地夹着醉成如烂泥一般的蒋少游,踉踉跄跄地走在了回新房的路上。
蒋少游被夹在中间,喝下去的酒在胃里烧得滚烫,灼热地让他猛地推开了两名壮汉,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他撑着自己站起来,却又双脚一软地要趴下去,仆人赶紧上前扶了他起来,健步如飞地往新房里跑去。
还没到门,一壮汉便喊道:“笙儿快开门!”
站在门边的婆子赶紧开了门,一阵浓烈的酒气随着开门后的空气流动,撞进了新房之内,呛得那婆子咳嗽了起来。
笙儿也捂着鼻子,拉开了李子禾。
仆人“卟通”一声把姑爷蒋少游放在了床上,这家伙倒在床上,随手搂起一张被子,蒙头就睡。
李诚甫将众人都屏退了出去,和李子禾留在了新房内。
他抓着女儿的手,道:“子禾啊,你可知他为何会喝得如此烂醉?”
“还不是因为那个齐国公主?”
“女儿啊,既然你知道他是万般放不下她,你又何苦要选择走这条路?”
“那高苏西,就是齐国公主,既已成事实,他们就不可能再在一起,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决定要和他成亲,阿耶,我哪里错了吗?这些日子,我都一直跟着他,侍候他起居,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小狐狸精?”
被褥里的蒋少游突然间动了一下,他转了个身,背对着两人,发出了轻微的鼻鼾声。
李诚甫道:“子禾,你好歹也和夫子读书识字,这些市井之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不仅你夫君会不喜欢,而且还会影响他,知道吗?”
李子禾把脸扭了过去,转过去的那刻,李诚甫看见她眼都红了。
“子禾,既然你都知道他心里放着他人,就学会接受,毕竟和他过日子的,是你李子禾,而不是那个齐国公主,家睦人和才能长久。”李诚甫道。
蒋少游躲在被褥中,佯装打着酒鼾,突然胃里一阵翻涌,猛地转身趴在了床边,干呕了起来。
李子禾刚把父亲送出门,听见了这声响,忙又走了过来,拿了盆子,搀着他伏在了自己的腿上,轻轻地给他拍起了背。
他终于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李子禾问道:“我让笙儿给你舀了粥拿来,可好?”
“不要,子禾,我不想吃。”蒋少游道。
“可是你吐成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以后可别再这么喝了,知道吗?”李子禾使劲地放回了床上,走至盥洗台,拧了帕子,给他擦干净了那些污秽物,递了水漱口。
蒋少游支撑着自己身体坐了起来,靠在床上,他对李子禾唤道:“子禾,过来,坐到我床边来。”
李子禾把外衣脱了下来,摘了头上沉重的首饰,坐在了他的身边。
蒋少游道:“子禾,今日是我俩的大婚,郎君却喝成了这样,娘子见谅。”
李子禾一肚子的恼火又被点燃,涌上喉咙的无数话,被蒋少游反身压上。
笙儿和婆子在庖厨取了夜宵,不懂事的笙儿正想敲门,婆子却听得房内声响,赶紧按下了她的手,笑着拉开她,离了房门数丈远。
笙儿摸不着头脑,道:“不是,姑爷应该才醉醒……”
“好啦,笙儿,我们把这夜宵放在炉上煨着,如果娘子饿了自然会找你,走吧走吧!”婆子笑道。
翌日,蒋少游睡到太阳已上日中才醒过来,娘子李子禾在院外张罗着将“摺翠”的牌子取下来,打算等蒋少游睡醒后,写了“蒋府”二字换上。
酒的后劲还是捣腾着蒋少游的脑袋,“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李婆子拿了粥进门,对他道:“郎主,这是女郎让我给您端来的,快趁热喝了吧!”
蒋少游机械式地点点头,离了床,走去盥洗台。
才洗了脸,他便听得身后的侍女们发出了轻笑之声,蒋少游转身一看,熟练的李婆子将新婚之夜的床褥三两下子就换了出来,利落的一卷,对蒋少游道:“老婆子还是要恭喜郎主和女郎喜结连理,早生贵子了!”
蒋少游将李婆子塞进床褥的那条白色小帕子上的花瓣看得分明,侍女们害羞地扭过头去,遮了半边脸,嗤嗤地笑着。
也不知道是蒋少游酒劲上头后的脸红,还是看到那花瓣后的心头浮动,总之,这中年男人的脸上,让刚进门的李子禾看得甚是心动。
侍女们见女主人前来,赶紧收了笑声,低着头排成一排,走了出去。
李婆子道:“那女郎要是没什么吩咐,奴就先出去了。”
“有劳您了。”李子禾道。
蒋少游按着那痛得想炸裂的太阳穴,痛苦的样子让李子禾看了也心疼,她扶着他坐下,道:“郎君,外面那摺翠的牌子,我给卸了下来。”
“好,这里成了咱们的家,是该好好写牌子挂上。”蒋少游抚着她的手道。
建康,齐宫。
萧谌领兵进入了寿昌阁,萧昭业跑到爱姬徐氏的房里,拔剑自杀不中,用帛布包扎着脖子,乘小车伪装,战战兢兢地准备撤出延德殿。
萧谌入殿时,宫中宿卫拿着弓盾准备拒战,萧谌道:“尔等放下弓盾,我要找的不是你们。”宿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看了萧谌身后带领的诸多将士,只得选择相信他。
萧谌端坐在殿中,翘起了二郎腿,面无表情,静静地等着萧昭业出来。
一顶四人小轿,费力地从西弄里走了出来,宿卫们见此,立即拿起放在了地上的弓盾,想着这皇帝还是一国之主,无论如何,萧谌也只是一个亲王,如何也不会弑主。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萧谌的兵士将四人小轿拦下,把萧昭业从轿中拉了出来,拖到了萧谌的面前。
萧昭业一言不发,萧谌冷笑一声,对身边侍卫弹了一个响指,侍卫会意,拔出剑对着萧昭业的颈项一割,萧齐第三任皇帝萧昭业就此声销迹灭,时年二十二岁。
随后,萧谌让兵士将萧昭业的尸首抬上了小轿,出徐龙驹府宅。
萧鸾在太极殿听得报闻此事,哈哈大笑:“好,彦孚实乃我爱将,走,去含章殿。”
众将不解,纷纷问道:“去含章殿?不是,西昌侯,此处尚有诸事未决,现去含章殿是……”
萧鸾并未理会众人,只对萧坦之耳语几句,带着一队人马往含章殿跑去。
含章殿大门紧锁,门外的宿卫见状,齐刷刷地肃立。
领头的一名兵士大步上前,接过萧鸾扔下的缰绳,道:“禀西昌侯,张淑妃、祺泶公主还有临翊郡主均在殿中,随行的还有……”
“还有什么?难不成那魏使还在殿中?”萧鸾面色一黑,怒问道。
兵士一时语噎,结结巴巴地道:“正……正是如此,我等到此殿门外时,他们已然进入了殿中,因……因此没能阻挡,望……望西昌侯恕罪!”
“一会再收拾你!”萧鸾怒道。
守门兵士强行打开了含章殿门,苏西和张淑妃正悠然自得地在下着棋,临翊站在苏西身后,崔宣伯则和何杭在棋盘不远处的桌子上喝着茶,一只手摸着杯沿,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剑柄。
殿中似乎一切都那么平静,又似乎暗流涌动。
跟着萧鸾进入殿中的萧遥光,见殿中数人都好像对萧鸾的到来视若无睹,瞬间气炸了,他跛着脚,走至崔宣伯及何杭的桌前,吼道:“崔宣伯,你一个魏使,缘何入了齐宫内?还要进了这太妃宫中?成何体统?”
“怎么,是我许的,又如何?”苏西头也不抬地回道,语气甚是挑衅的意味。
本就怒气冲冲的萧遥光被苏西说话的语气似乎烧了一把油,他奔至苏西身边,左手掐起她的下巴,右手就想扇过去。
此时一直默不出声的萧鸾道:“元晖,别动手。”
萧遥光只得放下手,对苏西道:“你别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就如此肆意妄为,法身已经伏法,你还是安分一点好!”
“安分?该安分的应该是你们!西昌侯,你现如今做的这些事,史家会怎么写?你觉得呢?”临翊冷笑道。
萧鸾没有理会临翊说的话,只盯着苏西道:“祺泶公主,跟我走一趟吧?”
苏西正悬着棋子的手,立在了半空。
崔宣伯急的想站起来,却被何杭拉住了衣袖,自己却站了起来,挡住了众人望向他的视线,轻道:“别冲动,来日方长,我看这情形,这西昌侯暂时还不会对殿下下手!”
翌日,萧鸾以皇太后王宝明名义下诏,追贬萧昭业为郁陵王,并提议立新安王萧昭文为皇帝。
四日后,萧昭文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延兴。
任命萧鸾为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宣城郡公,文武官员赏赐官位二等。
萧鸾随后将萧赜、萧昭业的全部妃子都遣出了建康宫,年轻的搬去太庙守陵,年迈的迁往光宅寺。
被萧鸾带走的苏西,仍旧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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