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齐子桓和面色苍白的谢亚理,一站一躺,冷冷对望。
谢亚理只有左眼有双瞳,当她直瞪瞪看着人时,会显得有些诡异。
帘外是凯文莱特如雷般的鼾声。
过了很久,谢亚理才轻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了,我是个警察。”
“你当然是警察,就是你再三强调要将我铐起来监控的。不过,我是在问你警察之后的那个身份。”谢亚理有些不屑地偏偏头,“你相信鬼怪神仙,但又不敬畏鬼怪神仙,而且好像知道得很多的样子,所以你究竟是谁?”
“我真的无足轻重,你们如果只是安心修你们的道,其实一辈子都不会遇见我。”齐子桓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缓缓说道,“可惜你们却非要这么极端。”
“这个医院我很熟悉,我小时候第一次晕厥,被查出脑瘤的存在就是在这里。”
谢亚理貌似有些疲倦,闭上了眼睛,口中仍然轻声叙述。
“也许是我的眼睛太有特点,当时医生就认了出来。他告诉我其实我就出生在这家医院,当时我母亲独自一人来此待产,结果大出血,母亲难产死了,我还有个双胞胎姐姐也当场死亡。”谢亚理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水,“我在孤儿院长大,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的姐姐现在还在医院的标本室里。”齐子桓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怜悯。
谢亚理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了看他,说道:“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我有个姐姐!我当时也去看过,那里存放的只是她抛弃的肉身,就在我和她的双瞳对视的那一刻起,我看到了她……是的,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等待这个机会唤醒了我所有的记忆……关于前世的记忆。”
“你认为她已经成仙了,所以你也要努力成仙?”
“没错,我那时才知道,我苦难的人生和这病弱的身体都只不过是一场历练,一切都是为了飞升成仙做的准备。为了这个目标,我和姐姐已经奋斗了两世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黄火土对于你们究竟是什么?你们从一年前就开始接近他,甚至帮助他的女儿从枪下逃生,然后你的那个姐姐又一直藏匿在小女孩的身体里,恐怕也是为了近距离观察他、控制他。”齐子桓皱着眉头,再次问道,“对比起你们随便在近期报纸上挑个有负面新闻、又名字和那预言凑得上的所谓人魈杀掉,你们对黄火土这种费尽心思的做法可有些奇怪啊。”
“少阳太阴,黄火土。你不觉得很玄妙么?”谢亚理虚弱地笑了一下。
“所谓预言,往往都是模糊,如果不去限制解释的规则,那么人们往往可以找出无数种巧合来证明预言的正确。比如石碑上的‘景’字,你们杀个神父是‘景’,杀个名字带景字的也行。同理,如果仅仅是少阳太阴的原因,我相信哪怕没有黄火土,你们一定也会想出另外的解释方法来找其他人对应上。”
“你真的很聪明,姐姐说过,我们的母亲也是少阳太阴之人……不过黄火土不一样,他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他也是助我成仙的关键。遇到他,是我的幸运。”谢亚理笑容绽放得更盛,有些神经质的感觉,“你想想,其实我上一世也不叫亚理。”
上一世?
双瞳子黄裳……
黄初起,黄大仙……
黄火土……
我擦,这俩神经病!
齐子桓终于明白这俩姐妹的逻辑了。
一切还是来源于黄裳双瞳斩人魈,然后得道成仙的民间传说。
按传说,黄大仙八百年一转世,宋代的黄裳正是晋朝黄初起的转世。
宋代再往后推八百年,差不多就是现在。
好吧,这俩姐妹误打误撞自创邪功,需要先杀五个人魈再由少阳太阴之人亲手帮她们结束生命,坚信这之后便能得道成仙。
然后她们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黄火土这个人,名字对得上石碑预言,又正好是八百年后姓黄的。
于是……
那个永远苦苦的丧丧的,现在说不准还在家中睡服妻子不要离婚的黄火土,就被她们认定是黄大仙的再次转世!
这脑洞,比金庸还大。
毕竟金老爷子也不过让黄裳写了本《九阴真经》而已。
齐子桓决定跳过黄火土这个话题,因为跟神经病掰扯她是否有病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这样子胡乱杀人,不过是将自己变成了鬼而已。”齐子桓直视谢亚理的双瞳,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谢亚理闻言不忿,声音抬高说:“我们没有杀人,我们杀的都是人魈,他们罪大恶极、不人不鬼!黄裳当年也是这样经过了历练,最终成仙。”
“黄裳是否成仙,是否真有双瞳,是否真的能够找出最恶之人,这些我不清楚,也不与你争辩。”齐子桓淡淡说着,“但我知道一点,就是你们的双瞳只不过是一种生理特征而已。你们杀的那些所谓人魈,都是看报纸找来的。”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确实有罪……”
“真的罪已至死?你真的清楚他们的人生?我是一个警察,前阵子我稍微做了些调查,比如丘妙芳,你们见到报纸上说她纵欲无度、毁人家庭。可你们又是否知道她乡下老家中还有个中风瘫痪的老母和一个有遗传性心脏病的弟弟。她确实行路不正,可她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没什么体力的女人,用自己的青春和身体去换取亲人的治疗和保姆费用,难道这个错误就真的大到要被活活烧死?”
齐子桓的一段话字字诛心,谢亚理紧紧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不再言语。
“这世上不信鬼神者不知凡几,却同样被你们口口声声称为人魈。不信鬼神就该杀,请问你哪个神仙告诉你的?你还敢说你们修的不是鬼道!”齐子桓严厉地轻声喝道。
谢亚理心神动摇,看着齐子桓嗔嚅数次。
突然她却脸色一变。
“晚了,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