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挺追了出来,见上官怜儿伤心欲绝,痛哭流涕,骑上青龙,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一阵难过,站在演武坪,愣了一下,便不去理睬武卓好奇的询问,转身向后山走去,去找渭宁。
几息时间。
渭宁瘫坐在严瑞大师兄的坟冢前,侧身斜靠着墓碑,眼睛一眨不眨,声音空洞,有气无力地问道:“高师兄,怜儿、她走了?”
高挺见到渭宁这个心如枯槁,行尸走肉的样子,心里非常难过,眼眶潮湿,点了点头。
渭宁表情呆滞,失魂落魄的,喃喃地道:“高师兄,我害死了南郊,害死了怜儿的师弟,怜儿现在一定恨死我了,恨死我了!”
高挺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掌,搭在渭宁的肩膀上,柔声安慰:“渭宁,南郊的死,只是一个意外,出现这种情况,其实非你所愿,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更改,你就要学会放下,就不要继续折磨自己了!”
渭宁微微摇头,喃喃地道:“高师兄,你知道吗,只要我在坠星台上对云舒儿出手,不管我动手的理由有多么的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其实,就已经注定我错了,更何况现在还害死了南郊,所以,怜儿就更加地不会原谅我,永远不会!”
高挺略一思忖,叹息一声,问道:“渭宁,既然你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之结局,为何当日还要一意孤行呢?”
渭宁苦涩地一笑,一脸凄然,道:“高师兄,你不明白的,这世上的有些事情无论走向何方,都是一个死局,有些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那日渭流门破,你与怜儿都不在上山,没有目睹山上所发生的一切,你们不知道,那日我渭流门的亲人个个惨遭屠戮,死得那叫一个悲惨,韩老太婆、翠儿姐姐、小萌萌,她们…………;
高师兄,你知道吗,我一生之中最亲近最敬佩的人,除了我爹爹,就是大师兄了,可是,那日大师兄,他、他就是死在我的怀里的,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在我怀里死去,却无能为力,你知道,当时我、我、我…………?”
渭宁想起那日严瑞在他怀里死去时的情景与样子,心痛如绞,哀伤之极,泪如泉涌,无声而泣,稍顿,收敛心神,止住了哭泣,继续喃喃地道:
“高师兄,十年了,严瑞大师兄离开我转眼都十多年了,但是,这十多年来,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清醒,还是梦魇,我无一刻不在想念着大师兄。
大师兄临死之时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就像那山谷里风,时常在我的耳中响起;大师兄临死之时的每一个微笑,就像那寒冬里的艳阳,时常我在的眼中一一映现;我的鼻子里,至今还能闻到大师兄临死之前微弱的气息,我的怀抱里至今还存留着大师兄临死之前的那一丝体温;大师兄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即便如此,他在我怀里,在我的心里,他都是温馨的,慈爱的,清晰的!
高师兄,大师兄虽然死了十多年了,但是,他的好,他对我的疼爱,以及他的悲惨,我忘不了的,我忘不了的,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啊!”
高挺听了渭宁的哭诉,想起未婚妻丁翠儿,以及严瑞大师兄等人,锥心之极,也痛苦之极,泪如雨下,哽咽着叫道:“渭宁,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渭宁神色黯然,道:“高师兄,当年制造渭门惨案的人,我虽然是被人蒙骗利用,却也是元凶之一,我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即便身死,将会堕入阿鼻地狱,不得轮回。
我渭宁对不起渭流门,对不起大师兄他们,将来我自会以死谢罪,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但是,在我死之前,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要给渭流门与大师兄他们讨回一个公道,我一定要让那些残害渭流门的元凶巨恶们,个个付出应有的代价!”
高挺听了渭宁之言,似有自弃之心,暗自心惊,连忙柔声劝慰:“渭宁,当年之事,你也是受人蒙骗,怪不得你,你是渭氏血脉,肩负着振兴宗门的责任与义务,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才是正理,这即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愿望,也是师父与大师兄等人的愿望。”
渭宁苦笑着微微摇头,没有吭声。
高挺继续劝道:“渭宁,至于报仇之事,想当年,云牧天为了赤练神诀,不也间接地害死了自己的爱妻,与云舒儿失散,父女骨肉分离,十年之久,他也算是饱受了这人间的苦难,这报应也算是够了;
至于月媚儿,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虽然也是残害渭流门的元凶之一,但是,她却给你生了一个孩子,给渭氏续了香火,可谓功过相抵,因此,在家庭关系上来讲,月媚儿是你事实上的妻子,你是不能对她下手的!
思过是你的孩子,是渭流门的骨肉,月媚儿是过儿的娘亲,面对这种血亲关系,你对她下得了手吗?
你要杀月媚儿,这对儿子思过来说,莫免也太残忍了些,你要做这等悲惨之事,别说我不答应,就是师父与大师兄等人泉下有知,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渭宁想起儿子渭思过就是一种扎心,痛苦之极,同时,今后如何对待月媚儿,他又是毫无办法,甚是烦恼。
高挺拍拍渭宁的肩膀,柔声劝道:“渭宁,听师兄一句劝,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该放手时需放手,你不要总是揪着那些昔日的仇恨不放,缠扯不清,免得入了魔障,误人害己,咱们现在全心全意,振兴宗门,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渭宁瞥了高挺一眼,面上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不以为然。
高挺性子豁达柔和,宽以待人,注重现实,而渭宁性子刚烈如火,执拗顽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宁可玉碎,不与瓦全。
他们俩人性子各有不上好坏对错。
渭宁犹豫一下,轻轻问道:“高师兄,你们是不是觉得当年的渭门惨案,真正造孽的是云牧天等人,而云舒儿是无辜的,我这样报复云舒儿是不是很不对呀?”
高挺瞅着渭宁,没有吭声。
渭宁略一思忖,叹息一声,道:“高师兄,云牧天抢夺了赤练神诀,为了消灭罪证,不惜杀人灭口,就连老人小孩也不放过,难道韩老太婆与小萌萌她们就不无辜吗?
云牧天是残害渭流门的元凶之一,是我的大仇人,所谓父债子偿,云舒儿作为云牧天的女儿,我要对付云舒儿不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云舒儿不但是云牧天的女儿,而且,还修炼了赤练神诀,我将她定为打击报复的目标,乃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情,她那里无辜了?”
高挺为人公允,性子直爽,犹豫一下,轻声地道:“渭宁,你说的看似有些道理,可是,你却忘了,云舒儿虽然是云牧天的女儿,却也是怜儿的师妹。
云舒儿与怜儿一起生活了十年之久,姐妹情深,你伤害云舒儿的时候,何尝不是在伤害怜儿?
你这样伤害怜儿,又何尝不是在伤害你自己啊!”
渭宁听了高挺之言,想起上官怜儿,心态一下子就溃了,他心里一阵抽搐,剧痛无比,神色凄苦,眼泪又出来了。
高挺瞅着渭宁这痛苦的样子,叹息一声,喃喃地道:“渭宁,其实,师兄我也想报仇,我也想将那些残害渭流门的人全部整垮,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是,云舒儿即是云牧天的女儿,也是秋怀慈的徒弟,更是怜儿的姐妹,报复魔门圣教必定牵扯到云舒儿,牵扯到云舒儿,就必定会牵扯到怜儿,牵扯到秋怀慈。
云舒儿与怜儿师妹的关系搅在一起,就连魔门圣教与仙道玄门的关系也搅在了一起,现在仙魔两派是敌似友,敌我难辨。
我们要是执意向云牧天报仇,先不说搞不搞的赢,碍于云舒儿与云牧天与怜儿的这种复杂的关系,咱们动起手来也必定是投鼠忌器,左右为难。
你难道没有发现,经过坠星山之事,我们不但与魔门圣教的仇怨更深了,便是与爱居山也结下了梁子了,我们是仇恨越结越深,仇人也越来越多了。
总之,从事情的结果来看,我们这种行为完全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我们打出的拳头最后却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你以为能够伤害云牧天,但是,结果呢,却是伤害了怜儿,伤害自己的亲人!
现在南郊死了,怜儿恨死我们了,大家的嫌隙越发深了,说不定怜儿以后再也不会回归安然山,回归宗门了啊!”
高挺是实话实说,但是,这些话在渭宁听来却是挖心掏肺,摘肝取胆,渭宁想起自己辜负的心上人,登时愧疚自责,心如刀绞,巨大的痛苦,压的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渭宁挪动了一下身子,跪在严瑞的墓碑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墓碑,将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泪如泉涌,哭了起来,先是无声而泣,即儿哭出声来,最后却是一阵嚎啕大哭。
渭宁是越想越愧疚,越想越伤心,内心激荡,情绪失控,突地用额头猛烈地撞击着墓碑,咚咚作响,撞了几下,额头破了,血流满面,一面哭着,一面喃喃叫喊:
“大师兄,大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我答应你要好好照顾怜儿的,可是,可是我却一二再,再二三地伤害她!
大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怜儿,对不起怜儿!
我有罪,我有罪,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啊!”
高挺瞅见渭宁这悲痛欲绝,几近疯癫的恐怖模样,登时给吓坏了,连忙跪在渭宁的身后,张开双臂抱着渭宁,制止渭宁这疯癫之举,将渭宁扳转身子,抹去渭宁满脸的鲜血,再将渭宁的脑袋紧紧地搂在怀里,惊慌恐惧,大哭了起来。
高挺是孤儿,被渭清河带回安然山,安然山就是他的家,安然山的人就是他的亲人,现在他见到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的兄弟如此痛苦,他心都碎了,任他坚强,也抵挡不住。
高挺悲痛欲绝,几近崩溃,哭着哭着,一手手臂紧紧地搂着渭宁,突地抬起另一只手掌,猛抽自己的嘴巴,啪啪作响,几个耳光下去,脸就肿了,嘴角流血,一面吼道:
“嘴贱,嘴贱,打死你这个杂种,打死你这杂种,我叫你胡说八道,我叫你胡说八道!”
渭宁泪眼婆娑,见到高挺殴打自己,大哭大叫的疯癫之举,愣了一下,待得回过神来,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连忙坐直了上身,双手捉住了高挺手腕,制止了高挺的自虐行为。
渭宁一面哭着,一面叫喊:“高师兄,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
高挺瞅着渭宁,泪如泉涌,嘴里流血,哭着叫道:“渭宁,渭宁,其实,报仇的事情,你没有错,我不该说你的,以后无论你做什么事情,师兄都支持你,你不许这样伤害自己,不许这样伤害自己,知道吗?”
渭宁抹着脸上的泪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点头不迭,叫道:“高师兄,你别激动,你别激动,你放心,你放心,我以后不再这样了,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高挺点点头,流着眼泪,叫道:“好好好!”
兄弟俩人经过这一番折腾,终于冷静下来,于是,便跪坐在大师兄严瑞的墓碑前,一时默然。
过了一会。
高挺柔声开解安慰了渭宁几句,便站起身来,拉起渭宁,拽着渭宁,离开了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