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艾米丽奥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墙壁上的一条蜿蜒地裂纹呆,她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尚未打开暗绿色的信封,封口处的火漆上盖有帝国司法部门的天平型印戳,这种颜色的信封通常被寄给遗嘱的继承人,里面装有一张通知单要求继承者在规定日期内赶往遗嘱人立遗嘱的公证处,以及遗嘱的副本。
但这个信封很薄,怎么看都不像是装了附带有大量法律条文的遗嘱副本的样子,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死者并没有留下遗嘱,死者户籍归属地法院邀请所有法定继承人一起商讨遗产分割的时候出现。
在信封的旁边,是一杯没有加糖的咖啡,杯垫下方是一份当天的报纸,头条上用醒目的大字写着“作乱小星海的巨兽被击杀”下面则是占了报纸大半个版面的一张照片,一只巨大地怪物翻着肚皮漂浮在海上。
透过墙壁上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正变得越来越暗的天空,今晚负责夜间急诊的人不是艾米丽奥,她一天的听诊工作在半个多小时以前已经结束了,但她一直在会诊室里留到了现在。
咚,咚!
有人敲了敲会诊室虚掩着的门。
“进来。”
负责今晚值班的护士伸进来半个身子,问:“加西亚医生,您还不回去吗?”
“嗯,我马上就走。”加西亚回应,并从椅子上站起来。
护士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信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关于您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没关系。”艾米丽奥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的信封,准备塞进贴身的口袋里,但是却不小心弄到了桌上的咖啡,黑色的咖啡顿时撒了出来,站在门口的护士赶忙走进来准备帮忙收拾。
“没关系,我自己来,你去忙你自己的。”加西亚阻止了打算帮忙的护士,自己从墙边的柜子里拿了一条毛巾擦掉了桌子上的咖啡。
护士见此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十指交叉有些尴尬地摆在小腹前,“那我先走了,加西亚医生,路上小心。”然后倒退着离开了加西亚的会诊室。
艾米丽奥皱着眉头擦完桌子,拿起咖啡杯和已经脏掉的毛巾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再拿回会诊室放好,她扫了一眼桌子上已经被咖啡打湿的报纸,遇难者名单里那个叫做加西亚·门罗的名字让她的视线停留了一会儿,不过她还是马上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桌子下的废纸篓里,然后换身衣服,关上灯,锁好会诊室的门后离开了这里。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艾米丽奥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从会诊室到医院大门的这段距离她花了平常的两倍时间,她在思考自己是否有必要去一趟都城。
当她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远远地有两个人并排朝医院走来,艾米丽奥没有在意,直到那两个人走近了,她才现,原来这两个都是她的熟人。
戈登扶着巴尔博朝医院走来,后者的头上按着一大块纱布,脸上的表情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被扶着。
“怎么了?”艾米丽奥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两个。
“这老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大决斗的施工场地里,结果被从墙上掉下来的石头砸着了,可能砸的有些重,你给他看看吧。”戈登抢先说。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我自己能处理。”巴尔博一只手按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那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戈登用那双仿佛永远睁不开地眼睛盯着巴尔博。
“那不重要!”巴尔博低声咆哮。
“看这老家伙,都记不清事情了,还说没事。”戈登毫不留情的反驳巴尔博。
艾米丽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按着额头的巴尔博,让开了身子,并对两人说,“进来吧。”
“我就不去了,局里还有点事,这老家伙就交给你了。”戈登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他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回头说了一句,“门罗的脾气虽然很混蛋,但他是个好人。”
说完,他朝远方走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中,自从赫谷·何塞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沙耶·雷纳德之后,江城警察局内部进行了一些调整,戈登也被提职为警督,从职衔上讲,他已经走到了职业的巅峰,除非有什么意外生,否则他想继续升职只有把自己变成魔灵。
“跟我来吧。”艾米丽奥领着巴尔博又走回了医院里,虽然他一脸的不情愿,但艾米丽奥还是替他检查了一下,伤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伤口有些肿胀,出血不是很多,不过伤口处有些东西碎石屑,需要清洗一下。
于是她把巴尔博留在大厅的长椅里,脱下大衣,自己进药房拿了碘伏和清洗液,等她回到大厅里的时候,巴尔博正盯着她的大衣,她走过去,现大衣口袋里的信封露出了一角。
艾米丽奥没说什么,把自己大衣移开,然后替巴尔博清洗伤口,小心地把伤口周边的灰尘与颗粒清理掉,“东西已经寄过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
艾米丽奥有些粗暴地为他的伤口涂上碘伏,打断了他的问题,然后拿来干净地纱布,帮他把伤口包扎好,“伤口处理好了,目前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是脑袋里面受伤了的话,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反应。”说着,她收拾好东西,准备送回药房。
“加西亚。”她没走几步,巴尔博突然开口。
她回过头,看着他。
老人从长椅上站起来,“帮我开些吗啡,我的执照过期了,没办法买到吗啡。”
“你要吗啡做什么?”艾米丽奥奇怪地看着他,这种帝国限制的药物并不是她能随便开的。
“我晚上睡不着觉。”老人回答。
“只是睡不着觉?”艾米丽奥注视着老人,他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但这不是要开吗啡的理由。
巴尔博解释:“最近我经常头疼,而且记性也越来越差了。”他停了一会儿,“而且,最近我老是听到伊凡的声音。”
艾米丽奥震惊地看着他,究竟是多久,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提伊凡这个名字呢?
她的父亲,加西亚·门罗曾经是帝国海军战舰利刃号的舰长,作为舰长的女儿,时年二十岁的加西亚·艾米丽奥也成为了帝国海军的一员,登上了利刃号。
在她入伍的第一个年头,震惊帝国的黑堡沦陷事件生了,海妖凿沉了利刃号以及所有停泊在黑堡海港里的战舰,所幸当晚他和父亲正在城里的酒馆为她庆祝二十岁生日而逃过一劫。
然后,他们那些幸存者跟随者怒涛军团撤离到了落英河上流的河谷城阻击海妖军队,那场被称为河谷绞肉机的为期一个月的据守战让那座曾经美丽的城市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堆积在河谷城外的尸体,战争结束后硬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清理完,所幸那场战役生在冬末春初,否则单是尸体的腐臭味就足以让驻守在河谷城的帝国士兵们难以忍受,但即便这样,落英河的水依旧被血水染红,甚至从城里井里打上来的水都带有一股铁锈味,而食物更是无比短缺,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们甚至不得不用海妖的尸体来当做充饥的食物。
糟糕地环境,再加上要提防海妖随时可能起的进攻,所有人的精神压力都很大,在那样的环境下,种族的观念已经不重要了,于是一个有些老套的爱情故事生了,加西亚·艾米丽奥遇上了一个叫做弗里·伊凡的年轻人,他的父亲是一位军医,子承父业,他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学习医术。
海妖的一颗流弹让两人相遇,随后就是老套的爱情故事了,除了男女主角荒唐地是人类和魔灵,但在那样的炼狱里,又有什么是真正荒唐的呢?
随着战事的升级,两人的关系也迅升温,在那时的河谷城里,像他们两这种关系的人并不少见,很多人把这当成一种排解压力的方式,包括艾米丽奥的父亲对此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战争总是会结束的,在据守了河谷城一个月以后,风暴军团终于带着物资和援军姗姗来迟,在风暴军团和怒涛军团的协同努力下,海妖被重新赶回了黑堡以外。
按照老一辈人心目中的剧本,艾米丽奥和伊凡关系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头,但是这个时候艾米丽奥却怀上了伊凡的孩子,不论是弗里·巴尔博还是加西亚·门罗都不希望这个孩子出世,但是年轻气盛的艾米丽奥和伊凡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连夜逃离了河谷城,但对于一个帝国海军大校来说,逃到多远才算远呢?
他们在精灵之川被追上了,在争执的过程中生了一些意外,于是赫谷据守战的烈士名单上多了弗里·伊凡这个名字,但艾米丽奥终究是一个能力还不错的施法者,她没有回到父亲身边,而门罗本人那以后也从海军退役,到小星海上成为了一艘渡船的船长。
离开精灵之川的艾米丽奥最终还是生下了一个女儿,她为她取名雷娅,雷娅是一个特征十分明显的异人,她的一只眼睛是魔灵的眼睛,而另一只却是人类的,身为异人的雷娅很明显属于不幸的那一批,她从一出生就非常虚弱。
艾米丽奥使尽浑身解数把她拉扯到五岁,但依旧不能改变雷娅被疾病缠身的结果,无奈之下,她敲响了已经定居到江城的巴尔博家的家门,巴尔博接受了雷娅这个病人,雷娅的病情很重,但两人都没有钱,承担不起医疗费用,于是艾米丽奥开始自学医术,她从图书馆借来了大量的医学书籍,不懂的地方就问巴尔博,两人一起研究能够延续雷娅生命的办法,他们想了各种办法,依旧阻止一年后雷娅离开了人世。
那之后,她考取了医生执照,在江城的医院找了份工作,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她再也没有跟自己的父亲联系过,但她知道其实巴尔博和门罗有过书信来往,包括自己在江城医院找工作的事情他都有插手,所以她才能一进医院就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而且有着顶级的待遇。
于是时间一直走到了现在,当巴尔博带着那个叫玲的女孩来找她帮忙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那个孩子和雷娅一样有着一头银色的头,这大概就是巴尔博会帮助那个孩子的原因,当年没能救回雷娅的事情其实让他很受伤。
但艾米丽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女孩了,岁月让她沉着冷静了很多,她不会为了那种理由就不顾一切的去帮那些孩子,生活让她变得很现实。这大概就是活着,她已经被这个世界打磨了另一种样子。
回忆从脑中闪过,艾米丽奥回身从药房里拿了一瓶镇定片和一瓶止痛药,她想了想,又拿了一支吗啡。
她把药放到巴尔博手里,“用法你自己清楚,这两天我要去一趟都城,那个女孩的检查我会让其他医生代一下班。”
巴尔博把药塞进口袋,看着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不过最后只是耸耸肩,说了一句:“保重。”然后朝医院外走去。
艾米丽奥看着他的背影,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叫了一句:“巴尔博,你走错方向了,你家在那边。”
巴尔博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环视了一圈四周,然后哦了一声,换了个方向。
艾米丽奥若有所思地看着巴尔博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他的记性变得真的有些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