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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蔷慢慢走着,她并没有像来的时候那样全速飞奔,这一是因为她眼下携带着几十斤的狼身上的零件,根本跑不了那么快,二是因为她喜欢享受这杀戮后的寂静。
她喜欢观察,她发现母亲的床伴在办完事之后喜欢静静地坐着,好像超凡入圣一样,眼睛里面全都是沧桑和看破,好像入定的老僧一样。
她以前觉得这样很假,明明上床之前急色得好像十几天没吃饭的饿死鬼一样,上完床却表现得四大皆空,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但是她现在却能理解这些男人,她也很喜欢这种狂风暴雨之后的悄然和宁静,这就像喝了一大口烈酒之后天旋地转,然后慢慢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雨疏风骤,静静享受微醺的感觉一样。
很舒服。
天色慢慢亮了,金色的光线穿破森林中的薄雾,轻轻扫在她的肩膀上,为她拂去夜晚留下的尘埃。王蔷能够感受到光线中存在的温度和力量,这种感受让她热爱却不敢奢求。
她不是适合生活在阳光下的人,阳光让她向往,但是她却无权奢求。
夜晚的她和白天的她是截然不同的。夜晚的她喜爱杀戮,热爱夺取生灵的生命,而白天的她却是“婊.子的女儿”,注定要承担和她无关的鄙夷和敌视。
阳光有温度,有热量,有无限的慈爱和包容,只可惜,她没有那福分享受。
母亲已经起来了,她正在院子里面侍弄她栽种的几株花。
那不是些好花,不过是牵牛花,野菊花以及她最喜欢的蔷薇花。
说蔷薇花是她最喜欢的花也不贴切,其实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也因此成了她的名字。
一见到蔷薇花,王蔷都能想到母亲对着自己微笑的情景,母亲那时候露出了罕见的微笑,会对着自己亲热地说:“蔷儿,你知道娘为什么会给你起名叫蔷吗?”她没有等王蔷,自顾自地说出谜底:“娘希望你能坚强,蔷薇是最坚强不过的花了,路边、墙角、丛林、灌木,只要由地方就能长,只要有一点阳关雨露就能开放,你定要像蔷薇那样,勇敢坚强地活下去。”
虽然不觉得蔷薇很漂亮,但是王蔷觉得蔷薇还是很坚韧的,这比那些娇贵的牡丹月季强多了,所以她接受了这个名字。
母亲还没有看到自己,王蔷眯起眼观察着自己的母亲。不论是从男人还是从女人的角度来看,母亲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漂亮女人。
母亲穿着一身素色的绒衣,头上轻轻插着一枚玉钗,这种衣服不厚却保暖,最适合身段窈窕的女人穿着。她此刻背对着自己,轻轻弯下腰去,侍弄着那几株花,她的屁股轻轻翘起,虽不是很大,却饱满而浑圆,带着一丝令人心惊胆战的弧线,好像一颗熟透了乃至于流着蜜汁的水蜜桃,让人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王蔷遗传了母亲的长腿,但是两人的长腿作用不同,王蔷的腿可以用来飞奔,可以用来踢踹,但是从来不喜欢给别人看,但是母亲却喜欢将两条修长而纤细,雪白而带着三分肉感的腿露出一半,只遮住大腿,却将小腿直至脚踝轻轻露出。
似乎是做完了某种工序,母亲轻轻转过身来,她的脸正好正对着初升的日光,因此轻轻眯了一下眼,面目肌肉也略微抖动了一下,而这种怪异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损害她的美丽,反而让人想起雪原上精灵古怪而魅惑人心的白狐。
她是这样的美,以至于她每一处弧线,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在向外散发着吸引的气息,而这种气息是不分男女的,即使王蔷不认为女人之间会有任何关系,却也觉得内心中有一种冲动被隐隐唤起。
这种冲动不是杀戮的冲动,却比那种冲动来得更加迅猛,更加令人猝不及防。
王蔷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母亲不管是不是一个婊.子,她都拥有做一个婊.子的全部资格,而她,虽然并不丑,却从来称不上美丽,对他来说,“婊.子”甚至是对她的外貌的谬赞。既然她可以确定母亲是亲生母亲,那她的外貌就只能去责怪父亲了。如果说父母相貌的均衡是女儿的相貌,那她的父亲一定是世上最丑的男人之一,要不然又如何才能均衡掉母亲的美丽呢?
母亲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身上背着的狼零件。母亲眼里闪过一丝关心,又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换上一副冷冰冰而不带丝毫感情的脸:“又出去野了?”
王蔷的观察力很敏锐,所以她不为母亲的冷漠所动,只是略微点点头:“嗯。”
母亲看了看她一路上滴下的血迹,看上去有些担心,但是她似乎很清楚王蔷的本事,所以只是说:“回头我让你徐大叔把狼皮什么的卖了,他拿两成,剩下的都是你的。”
“嗯。”王蔷该说什么呢,她不知道该如何对话。假如她说话的功力有她杀戮的一半,不,甚至只需要一两成,她都可以将心中对母亲的话全部说出来。
她想问母亲,问她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问她为什么明明担心得要死,却这样冷漠地对待自己,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敞开心扉好好地聊聊天,问她为什么要做一个“婊.子”,问她如果她是“婊.子”,自己是不是也必然是一个“婊.子”。
但是她说不出来,她能说的只有一个“嗯”。
多么冷淡,多么冷酷又无情的字眼!
“会有机会的,总会有机会的。”王蔷这样安慰着自己,虽然这样的安慰她从八岁一直说道十四岁,但是她却依旧这样认定。
毕竟她才十四岁,母亲也不过三十岁。
王蔷将收获轻轻放在木屋门前的木台阶上,稍稍整理了一下,走进了屋子。
屋里坐着三个男人,这个她早就了解,他们的呼吸各不相同,一个粗重,一个细微,一个沉稳,彼此频率不一,早就暴露了自己。
声音会说话,只不过很多人不会去听罢了,而在她眼里,一阵风、一片纸、一股气味都会暴露自己。
有些人从室外走进光照不佳的室内会有一时的失明,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时间段,因为敌人很可能就隐藏在黑暗中。母亲曾经的一个男伴是个海贼,他的一只眼是遮住的,那只遮住的眼已经适应了长久的黑暗,这让他可以轻易地进入船舱进行格斗。
但是王蔷不会有这个困惑,她的眼睛就像猫一样,可以轻松地控制光线进出眼睛,她能够在最昏暗的光线中看清对手的长相。
黑夜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家既穷也富,说穷,是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和母亲有时候吃不上饭,母亲在床上饿得气息微弱,自己不得不冒险去森林打猎,也从此开始爱上杀戮;说富,是因为隔三差五总会有人给自家送上米面油盐,给母亲送上金银首饰,甚至一些看上去就很贵重的衣服母亲也有很多套。
漂亮是需要本钱的,如果吃不好,睡不好,面黄肌瘦,满脸黑眼圈,再漂亮的女人也不会美。母亲每天吃的,用的,穿的,连村里的大户人家都比不上,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如此光彩照人。
但是这些东西母亲很少会和她分享,她除了能够得到足够维生的食物和勉强遮体的衣服之外,其他东西什么都享受不到。
就连她的匕首也是卖掉猎物自己买的。
但是她又无法指责母亲,毕竟这个女人生养了她。
王蔷从来不关心屋子里面的家具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有一张大号八仙桌,几把好像藤条编制的椅子,一个屏风,上面画着她看不懂的山水画,窗子上挂着绿色的窗帘,上面有奇怪的花纹,但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式。
事实上,她只关心大小、方位这些可能在战斗中用得上的东西,至于这些家具有什么美感,值多少钱,她统统不在乎。
三个人穿着打扮各不相同,喘息粗重的就是昨夜母亲的男伴,床上功夫很好的那一个,他大脸盘,圆眼睛,满脸横肉,穿着一身武人短打,雄赳赳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眼睛斜斜睨着王蔷,但是又懒得和她说话一副傲慢的样子。
但是王蔷不怕他,越是危险的动物越不会表现出危险,他们只会在你死亡的那个瞬间露出爪牙。
喘息细微,好像风中残烛的是个老头,他已经很老啦,生活已经彻底压弯了他的腰,让他再也不能像年轻小伙子那样挺胸抬头。他穿着一身读书人的长衫,但是这长衫却是黑色绒布制成的,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巾,看上去好像一只乌鸦,浑身散发着腐朽和不详的气息。
王蔷不喜欢他,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威胁,但是王蔷能想象到像这样一个一没有劳动力二没有战斗力的人能活到现在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所以这个人要么很有钱,要么很聪明,而这两点都是王蔷敬而远之的。
最后那个人——王蔷稍稍停住脚步,打量了一下。他长得平平无奇,甚至王蔷都懒得去形容他的长相,因为这幅长相实在太过一般,只要把它放在人堆里,他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他穿的衣服也是这样,和一般的脚夫差不多,头上是一种网状的头巾,身穿青布的短衫和裤子,脚上是布鞋,没有特色,没有突出的颜色,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平平无奇。
但是王蔷突然很害怕他,这是一种下位者对于上位者的恐惧,也是弱小的动物面对猛兽的恐惧。
这个男人,极度危险,非常不好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