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暮春便早早的来到了厨房,她来这里倒不是为了做饭,最近殿下犯病,每天早晚都要喝些草药的。
取来陶罐,生了火,过了没一会儿暮雪就提着一个纸包走了进来,“姐,这煎药之事留给那潘小狐狸就好了,你何必亲力亲为的?”
“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暮春夺过药包,面色不善的瞪了一眼暮雪,她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嫉妒心太强了。
如今殿下大婚,她们姐妹在王府中的位子越来越微妙了,虽然王妃出身低微,但有殿下宠爱,在王府中的话语权也越来越足了。也许跟王妃的出身有关吧,她更容易贴近于那些安心做事的人,所以渐渐地,潘金莲的地位倒有些超过她们姐妹了。暮春不想被疏远成边缘人物,所以才从潘金莲手中讨来了煎药的活。
“好了,不说就不说嘛,发什么火?”
暮雪有点抑郁的撇了撇嘴,不过她也不敢反驳什么,自从爹爹去世后,可一直都是姐姐在操持家事,要没有姐姐,也许她早就饿死在路边了。有时候暮雪也不明白的,她和姐姐一般大,为何姐姐总是那么沉着坚强呢?
药煎了一半,就听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看了眼来人,暮春就颇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头。同为杨总管安排进楚王府的人,接触的次数自然少不了,这文亮可不是什么好人,每次见面都想动手动脚的,若不是用杨总管压着他,也许早就出事了。
“文都头,你怎么这么好的性子,跑厨房来了?”
暮春也就是讽刺两句罢了,根本没指望文亮会退出去。文亮也不着恼,冲着旁边的暮雪挑了挑眉毛,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纸包,直接塞到了暮春手中,“把药撒进药罐中!”
“这是什么药?”
听暮春如此问,文亮双目一瞪,冷声笑道,“暮春,你问的太多了,这是杨总管和宫先生吩咐的,你只管照做便是。嘿嘿,要是误了杨总管的大事,你们姐妹谁都活不了!”
暮春紧紧地蹙着秀眉,她心中已经猜到手中是什么药了,杨总管是想要殿下的命吗?殿下死了,她们姐妹还有好活?
这一刻,暮春犹豫了,就连一向心思大条的暮雪也感受到一丝不安,她眼珠一转,向前两步揪住了暮春的袖子,“姐,别听他的,说不准是他假借杨总管的命令呢!”
见暮春姐妹这般反应,文亮也不着急,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微微笑道,“杨总管手令在此,你们还怀疑么?好了,别跟文某耍那些小心思了,你们若不肯做,自有别人做,而且,文某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
此时暮春已经面露苦笑,美目中透着一股凄凉之色,殿下虽然为人纨绔了些,可对她们姐妹却是好得很,难道现在真的要害死他吗?
“暮春,你难道真看上殿下了?嘿嘿,看来还是小白脸招人喜欢啊!”说着,文亮已经拔出了腰刀,刀锋抵住暮雪粉白的脖颈,冷声哼道,“暮春,莫逼着文某做那辣手摧花之人!”
看到这一幕,暮春轻叹一声,摇头应道,“文都头,把刀收了吧,暮春照做便是!”
一包粉白的药面,看着药粉瞬间撒进沸腾的药汤中,暮春的眼睛竟然湿润了,是熏的?还是愧疚的?
药煎好了,暮春将药汤倒入碗中,而文亮却依旧寸步不离。暮春也知道,文亮这是要看着殿下亲口喝了药汤才会放心。
卧房里,赵有恭迷迷糊糊地坐在榻上,嘴中喃喃自语道,“饿了,要吃饭!”
贞娘面带愁容,还是艰难地做出了一个温馨的笑,拍拍赵有恭的手,她轻声道,“官人莫急,饭很快就端上来了!”
话音刚落,暮春就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守在榻旁的潘金莲赶紧接过汤药,吹了吹热气。赵小郡王看到这热气腾腾的汤药,眼睛也亮了,坐直身子嚷嚷道,“快点,快点,饿死了!”
潘金莲当即苦笑一番,殿下这装疯的本事也太高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傻了呢。舀了一勺汤药,吹一吹,刚送过去,赵小郡王嘴巴一伸,咕噜噜全都吞了进去,只是一进肚那眉头就蹙了起来,舌头还伸在外边,“好苦!”
张贞娘早有预备,伸手捏了个糖蛋,甜糖入口,赵有恭的脸色总算好了许多,就这样,一口汤药,一口甜糖,一碗药很快就喝了个精光。
站在榻旁,暮春神色哀伤,好多次小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又忍住了,门外可一直有人看着的。而且,错事已经做下,说了又有何用?
屋外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看着那碗汤药尽数喝光,文亮嘴角含笑,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事情很顺利,等着永宁郡王一离京,便是他文亮飞黄腾达之日。此时文亮已经在想象着升官加爵的景象了,有了官,就有了权,有了权就有了钱,到那时富贵美人还不是应有尽有?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碗带毒汤药的原因,自那日后,赵有恭的病情也渐渐有了好转,等一个月后,他总算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一个月的时间,京城变得很安静,如果说有事情,也就是城南恒易赌坊出了件人命案子。有一个叫林泽的兵痞于赌坊赌博,后来付不起赌资,和赌坊的恶仆打了起来,双方一路扭打,一直来到鹊桥边,结果那林泽终因寡不敌众,被打落水中。也活该林泽出事,这林泽出身北地,是个出了名的旱鸭子,这一掉落水中,挣扎一番立马见了阎王。
林泽之死并没有人留意到,更不会有人去怀疑,因为林泽确实好赌,而且输多赢少,并且,他也确实不会水。
不声不响中,赵有恭抹去了林泽这个唯一的变数,当一切变数被抹去,他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依旧是那个优雅的宅院,一个头戴斗篷的人坐在亭中喝着美酒,神色悠然的听着别人的禀告。
“主人,林泽已死,永宁郡王也恢复如常!”
“嗯,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那灰衣男子消失后,斗篷人呵呵笑了笑,对赵有恭,他是非常佩服的。十几年来隐忍不发,计划周详,行事滴水不漏,更可怕的是,此人杀伐决断,毫无妇人之仁。
强占李师师,真可谓是妙不可言,赵佶有着那么多女人,可也只有强占李师师能达到活着离开京城的目的。和官家抢女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可只有占了李师师,才能死在京城之外。这么多年,赵有恭一直都在忍,他在等待机会,因为离开京城,他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同州,去了别的地方,就少了定国军这份根基。也正因为知道去处,所以赵有恭才会忍耐这么久,直到宋金结盟,才走出占有李师师这一步棋。
如今一切都已经明朗,赵佶根本没有半点怀疑,那么赵有恭出走同州府也是必然。只是斗篷人却很好奇,就算赵有恭去了同州,又该如何杀出一片天地呢?
御书房里,比起一个月前,赵佶的脸色好了许多,挥趣÷阁洒墨,写了一幅字,他微微笑道,“文亮亲眼看到永宁郡王将药喝下去了?”
“是的,文亮亲自盯着的,没有半点疏漏,从煎药到吃药,他一直留意着的!”
“嗯,明日朝会,让高俅等人上奏吧!”
“是!”
九月二十六卯时刚过,大庆殿内文武群臣分居两侧,赵有恭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甚至看一眼赵佶的勇气都没有。两个月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早朝,更是第一次直面赵佶,所以心中发虚,也是应该的。
杨老太监一声公鸭嗓,朝会就算开始了,今日也是见鬼了,竟有许多人表示有本上奏。高俅手持笏板,出列扬声道,“陛下,前些日子接宪州急报,辽西京兵马多有调动,恐会袭扰我大宋边关!”
高俅还未退下,王黼就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近日银州一带羌人作乱,西夏定会兴兵讨伐银州诸部,到时临夏城必受骚乱,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赵佶蹙眉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手问道,“如今西夏、辽人思动,诸位可有良策?”
似乎商量好一般,赵佶刚问出声,尚书右丞李邦彦就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回陛下,如今辽人有南下之心,西夏思动,永兴军路、河东路必受影响,依臣之见,如此蹊跷时刻,当以一身份尊贵之人坐镇同州府,以坚定民心,以待乱局之来。”
“嗯,李右丞此法甚好,不知可有人选?”
“回陛下,同州府乃定国军驻地,定国军乃先帝和楚王殿下老部曲,之前定国军节度使空缺,概因无合适人选,如今世子永宁郡王盖已成人,让永宁郡王领定国军节度使,坐镇同州府,于情于理,当为最佳!”
李邦彦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有恭就仓皇站了出来,他拱拱手,脸色恐惧的哆嗦道,“陛下....臣身有微疾....怕是....”
不等赵有恭说完,赵佶就显得有些不高兴的哼道,“难道你不愿为朕分忧么?”
“这....臣不敢!”
“如此便好,永宁郡王听封!”
“臣在!”
“从即日起,封永宁郡王为晋陵王,领定国军节度使之职,于五日后赴任同州府!”
“臣,谢陛下洪恩!”
这一声,闻之低落,却又高昂,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赵有恭终究还是有些忘形了,连说话的语调也不复之前那般懦弱,不过这个时候,谁还会留意到这些呢?
大庆殿上,赵佶开心的笑着,而台下,赵有恭心中也在笑。(未完待续。)